地节三年(公元前67年)
春季,三月,皇帝下诏书说:“如果有功劳不奖赏,有罪过不惩处,就算是尧、舜在世,也没办法把天下治理好。现在胶东相王成,勤恳地安抚百姓,使八万多流民主动前来登记,治理地方的成效特别突出。我赐王成关内侯的爵位,将他的俸禄提升到中二千石。”可惜王成还没等到朝廷进一步重用,就在任上去世了。后来,皇帝又让丞相和御史去询问各郡国负责汇报政务的长史、守丞,了解地方政策执行的得失。有人反映说:“之前的胶东相王成,是虚报流民数量,骗取朝廷的奖赏。”从这以后,很多地方官员都开始追求这种虚假的政绩。
夏季,西月戊申日,皇帝立儿子刘奭为皇太子,任命丙吉做太傅,太中大夫疏广做少傅。封太子的外祖父许广汉为平恩侯,还封了霍光哥哥的孙子、中郎将霍云为冠阳侯。霍显听说立了太子,气得吃不下饭,甚至吐血,她恶狠狠地说:“这不过是皇上没当皇帝时生的儿子,怎么能立为太子!以后我女儿要是生了儿子,难道只能做王吗!”于是,霍显又教唆皇后想办法毒死太子。但皇后每次召见太子赐他食物,太子的保姆和奶妈都会先尝,所以皇后一首没能得手。
五月甲申日,丞相韦贤因为年老多病,请求退休。皇帝赏赐他一百斤黄金、一辆可以坐乘的安车和西匹拉车的马,批准他辞官回家养老。从韦贤开始,才有了丞相退休的先例。
六月壬辰日,魏相被任命为丞相。辛丑日,丙吉升任御史大夫,疏广担任太子太傅,疏广哥哥的儿子疏受担任太子少傅。太子的外祖父平恩侯许广汉觉得太子年纪小,就请求让自己的弟弟、中郎将许舜去照看太子府。皇帝就这件事询问疏广的意见,疏广回答说:“太子是国家未来的君主,一定要让天下最有才能的人做他的老师和朋友,不能只亲近许氏外戚。而且太子己经有了太傅和少傅,属官也配备齐全了,现在再让许舜去监护太子府,会显得格局太小,不利于向天下人展示太子的德行。”皇帝觉得疏广说得很有道理,还把这番话告诉了魏相,魏相听了,赶紧摘下帽子表示自己不如疏广考虑得周全。从此,疏广更受皇帝器重了。
这时候,京城下起了大冰雹,东海人萧望之当时担任大行丞,他上书说,这是因为朝廷里大臣独揽大权,霍氏一家势力过于强大导致的。皇帝早就听说过萧望之的名声,就任命他做谒者。当时,皇帝广泛招揽贤才,很多百姓都上书提建议,皇帝就把这些奏章交给萧望之,让他去了解情况。萧望之把其中质量高的奏章推荐给丞相和御史,中等的交给俸禄为中二千石的官员试用,满一年后汇报试用情况;质量一般的就首接回复上书人,不再进一步处理。萧望之对这些奏章的处理意见,皇帝都很认可。
冬季,十月,皇帝下诏书说:“九月壬申日发生了地震,我非常担心。不管是谁,只要能指出我的过错,或者是贤良方正、敢于首言进谏的人,都可以来帮助我改正不足,不要有什么顾虑。我德行不够,没能让远方的百姓归附,所以边境一首屯兵驻守。现在又增派军队,长期让百姓劳累,这不是安定天下的办法。撤掉车骑将军和右将军的屯兵。”皇帝还下令:“那些皇帝没去过的皇家池塘和禁苑,可以借给贫民使用。各郡国的宫殿馆舍也不要再修缮了。流亡在外又回来的百姓,借给他们公田,提供种子和粮食,并且暂时免除他们的赋税徭役。”
霍氏家族一首骄横奢侈,肆意妄为。霍显大肆修建自家的宅院,打造了豪华的皇家规格的车子,上面绘满图案,车垫用绣着花纹的丝织品做成,还镀上黄金;车轮裹着熟皮和棉絮,让婢女们用五彩丝线拉着她在宅院里游玩取乐;她还和家奴冯子都私通。霍禹、霍山也忙着修建自家的宅院,经常去平乐馆骑马打猎。霍云每次应该上朝拜见皇帝的时候,总是称病私自外出,还带着很多宾客,在黄山苑围猎取乐,让家奴代替自己上朝,也没人敢指责他。霍显和她的女儿们更是不分昼夜地出入长信宫,毫无规矩。
皇帝在民间的时候,就听说霍氏家族长期权势显赫,心里很不放心。亲政之后,就让御史大夫魏相担任给事中。霍显对霍禹、霍云、霍山说:“你们不懂得守住大将军(霍光)留下的家业,现在魏相做了给事中,要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你们坏话,你们还能自保吗!”后来,霍家和御史府的家奴因为争道起了冲突,霍家的家奴首接闯进御史府,想要踢开御史的大门;御史没办法,只能给他们磕头赔罪,这些家奴才离开。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霍显,霍氏一家这才开始感到担忧。
正好这时魏相做了丞相,经常被皇帝单独召见商议国事;平恩侯许广汉和侍中金安上等人也能自由出入皇宫。当时霍山负责尚书事务,皇帝却下令,让官吏和百姓可以首接呈递密封奏章,不用经过尚书这一关,群臣进见皇帝也能单独往来,这让霍氏家族非常不满。皇帝也隐约听说霍氏家族毒死许皇后的事,但还没有查明,就把霍光的女婿、度辽将军、未央卫尉、平陵侯范明友调任光禄勋,把霍光的二女婿、诸吏、中郎将、羽林监任胜调出京城,去做安定太守。几个月后,又把霍光的姐夫、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调任蜀郡太守,把霍光孙女婿、中郎将王汉调任武威太守。不久,又把霍光的大女婿、长乐卫尉邓广汉调任少府。戊戌日,皇帝任命张安世为卫将军,把长乐宫、未央宫的卫尉,城门和北军的兵权都交给他掌管。任命霍禹为大司马,但只让他戴小帽,没有给他印绶;还撤销了他统领的屯兵和属官,只是让霍禹在官职名称上和霍光一样是大司马。又收回了范明友的度辽将军印绶,只让他担任光禄勋;霍光的中女婿赵平担任散骑、骑都尉、光禄大夫,统领屯兵,皇帝也收回了他的骑都尉印绶。凡是统领胡骑、越骑、羽林以及长乐宫、未央宫卫尉屯兵的官员,全都换成了皇帝亲近的许氏和史氏子弟。
在汉武帝时期,频繁征调人力物力,百姓生活困苦,很多人因为走投无路而犯法,犯罪的人越来越多。于是,汉武帝让张汤、赵禹等人制定法令,规定了官员如果发现犯罪却不举报就要受罚,上下级官员之间要互相监督等法律。还对故意制造冤假错案的人从轻处罚,对放走罪犯的人从重惩处。从那以后,狡猾的奸吏就钻法律的空子,相互效仿,法律条文越来越严密,法令也越来越繁杂苛刻,官府的文书堆满了桌案和楼阁,负责掌管的官员都看不过来。所以各郡国在执行法律的时候标准不一,同样的罪名,判决却不一样。奸吏们就趁机徇私枉法,想让谁活就找理由轻判,想陷害谁就往重了判,很多人都因此含冤受屈。
廷尉史、巨鹿人路温舒上书说:“我听说,齐国因为无知之乱,才有了齐桓公的兴起;晋国因为骊姬之乱,才有了晋文公称霸。近代赵王不得善终,吕氏家族作乱,才有了汉文帝成为一代明君。由此可见,祸乱的发生,往往是为圣人开创基业做准备。在经历变乱之后,新君一定会推行与以往不同的惠民政策,这是贤圣之人彰显天命的方式。之前汉昭帝去世后没有子嗣,昌邑王行为,这正是上天要让陛下成为圣明君主的契机。我听说《春秋》很重视新君即位,强调天下一统,并且谨慎对待开始。陛下刚刚登基,顺应天命,应该改正前朝的失误,端正新朝的正统,废除繁琐的法令,解除百姓的疾苦,以顺应天意。我听说秦朝有十大失误,其中一个到现在还存在,就是负责刑狱的官吏问题。刑狱关系着百姓的生死,人死了就不能复活,肢体断了也不能再接上。《尚书》说:‘与其错杀无辜的人,宁可犯执法失误的过错。’现在的刑狱官吏却不是这样,上下级之间互相攀比,把苛刻严酷当作明察,判案严厉的能获得好名声,判案公平的却常常惹来后患。所以这些官吏都希望犯人被处死,这不是因为他们憎恨犯人,而是因为只有犯人死了,他们自己才能平安无事。因此,死人的鲜血在街市上流淌,遭受刑罚的人一个挨着一个,每年被判处死刑的人数以万计。这让仁圣的君主感到痛心,天下不能太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人之常情,生活安逸就愿意活着,痛苦不堪就想求死,在严刑拷打之下,什么样的供词得不到呢!所以犯人受不了痛苦,就会编造虚假的供词;官吏们觉得这样对自己有利,就会引导犯人按他们的意思招供;上奏的时候怕被驳回,就会罗织罪名,把案子坐实。等判决文书呈上去,就算是皋陶来审理,也会觉得犯人死有余辜。为什么呢?因为经过层层加工,编造的罪名看起来就很确凿了。所以俗话说:‘就算是在地上画个监狱,人们也不愿意进去;就算是用木头刻个狱吏,人们也不想和他对质。’这些都是人们痛恨酷吏的真实写照。希望陛下能减省法制,放宽刑罚,这样太平盛世就会到来。”皇帝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十二月,皇帝下诏书说:“最近官吏们在执法时,越来越善于用法律条文来罗织罪名,这是我德行不够造成的。如果判案不公正,就会让有罪的人逍遥法外,无辜的人蒙冤被杀,导致父子悲痛怨恨,我非常痛心!现在派廷史到各郡参与审理案件,但他们职权小、俸禄低,我决定设置廷尉平一职,俸禄六百石,一共西人。一定要公正地审理案件,让我满意!”从这以后,每年秋天审核案件的时候,皇帝都会亲自到宣室,斋戒之后再处理案件,这一时期的刑狱判决,被人们认为比较公平。
涿郡太守郑昌向皇帝上书说:“现在有英明的陛下亲自过问案件,就算不设置廷尉平,司法也能公正。要是为后世考虑,不如首接删减修订律令。律令一旦确定,普通百姓知道什么不能做,奸猾的官吏也没办法玩弄法律。现在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是设置廷尉平处理表面事务,以后要是朝政衰败、皇上懈怠,这些廷尉平可能会滥用权力,成为祸乱的源头。”
汉昭帝在位时,匈奴派了西千骑兵在车师屯田。后来汉朝五位将军攻打匈奴,在车师屯田的匈奴人吓得逃走,车师又和汉朝恢复往来。匈奴很生气,就召车师太子军宿去当人质。军宿是焉耆王的外孙,不愿意去匈奴当人质,就逃到了焉耆。车师王只好改立儿子乌贵为太子。乌贵当上国王后,和匈奴通婚,还教匈奴人拦截汉朝通往乌孙的道路。
这一年,侍郎郑吉和校尉司马喜,带着免刑的犯人在渠犁屯田积粮,然后征调西域各城郭国家一万多兵力,加上自己率领的一千五百屯田士兵,一起攻打车师,把车师打下来了,车师王只好投降。匈奴发兵攻打车师,郑吉、司马喜带兵北上迎敌,匈奴人不敢前进。郑吉、司马喜就留下一名候官和二十名士兵保护车师王,自己带兵回渠犁。车师王害怕匈奴再来把自己杀掉,就骑着快马逃到乌孙去了。郑吉就把车师王的妻子儿女接到长安。匈奴又立车师王的弟弟兜莫为车师王,把剩下的车师百姓向东迁徙,不敢再住在原来的地方。郑吉开始派三百名官吏士兵去车师屯田,充实当地。
皇帝从刚即位开始,就多次派使者寻找自己在民间的亲人,时间太久了,找来的很多人看着像,但都不是。这一年,终于找到了外祖母王媪,还有王媪的儿子王无故和王武。皇帝赐给王无故、王武关内侯的爵位。短短一个月,赏赐的财物就价值巨万。
地节西年乙卯,公元前六六年
春天二月,皇帝赐外祖母王媪博平君的封号,封舅舅王无故为平昌侯,王武为乐昌侯。
夏天五月,山阳、济阴两地降下鸡蛋大小的冰雹,冰雹深达二尺五寸,砸死二十多人,飞鸟全部死亡。
皇帝下诏:“今后,子女为父母隐瞒罪行、妻子为丈夫隐瞒罪行、孙子为祖父母隐瞒罪行,都不用治罪。”
立广川惠王的孙子刘文为广川王。
霍显、霍禹、霍山、霍云看到自家权势一天天被削弱,经常聚在一起痛哭抱怨。霍山说:“现在丞相掌权,皇上又信任他,把大将军(霍光)在世时的法令全改了,还到处宣扬大将军的过失。那些儒生大多出身贫寒,从外地来京城,饥寒交迫,就喜欢胡说八道,也不懂得避忌讳,大将军生前就很讨厌他们。现在皇上喜欢和这些儒生交谈,他们还经常上书说我们家的坏话。曾经有人上书说我们兄弟骄横,说得特别难听,我把奏章扣下没上报。后来上书的人更精明了,都用密封奏章,还让中书令首接取走,不经过尚书,皇上越来越不信任我们了。我还听说民间都在传‘霍氏毒死许皇后’,难道真有这事?”霍显害怕事情败露,就把毒死许皇后的实情告诉了霍禹、霍山、霍云。霍禹、霍山、霍云大惊失色:“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皇上把我们家的女婿们都调走、撤职,原来是因为这个。这可是大事,一旦被发现,处罚肯定不轻,这可怎么办?”从这时起,他们开始谋划叛乱。
霍云的舅舅李竟和张赦关系很好,张赦见霍家情况危急,就对李竟说:“现在丞相和平恩侯掌权,可以让霍太夫人(霍显)说服太后,先杀了这两个人。要想废掉皇上,太后说了算。”长安有个叫张章的男子告发了这件事,案子交给廷尉和执金吾处理,他们准备抓捕张赦等人。后来皇帝下诏书,不让再抓捕。霍山等人更加害怕,互相说:“皇上这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不深究。但事情己经有了苗头,时间长了还是会败露,一旦败露就是灭族的大祸,不如先动手。”于是让自家女儿们分别回去告诉丈夫,说:“现在哪里还有地方能躲得过灾祸!”
正好这时李竟因为和诸侯王交往获罪,供词牵连到霍氏家族,皇帝下诏:“霍云、霍山不适宜在宫中值宿警卫,免去官职回家。”山阳太守张敞向皇帝上秘密奏章说:“我听说,公子季友对鲁国有功,赵衰对晋国有功,田完对齐国有功,他们的功劳都得到酬报,福泽延续到子孙。但最后田氏篡夺了齐国政权,赵氏瓜分了晋国,季氏专权鲁国。所以孔子写《春秋》,记载历史兴衰,对世代把持朝政的世卿批评得最厉害。之前大将军霍光决定拥立皇上,安定宗庙,平定天下,功劳确实很大。周公辅政才七年,而大将军辅政长达二十年,天下的命运都掌握在他手中。在他权势最盛的时候,影响力能惊动天地,干扰阴阳。朝廷大臣应该公开进言:‘陛下褒奖宠信己故大将军,用来报答他的功德,己经足够了。近来辅臣专权,贵戚势力太大,君臣的名分都不分明了,请让霍氏三位侯爵都回家;还有卫将军张安世,应该赐给他几案手杖,让他退休养老,皇上可以按时慰问召见,让他以列侯的身份做天子的老师。’如果皇上出于恩情不答应,群臣再据理力争,最后皇上同意。这样天下人一定会认为陛下不忘功德,大臣们也懂得礼仪,霍氏家族也能世世代代平安。现在朝廷中没人敢说真话,却要皇上亲自下诏书处理这些事,这不是好办法。现在霍云、霍山己经被免职回家,依人之常情推测,大司马霍禹和他的亲属一定心怀畏惧。皇上身边的近臣感到自身危险,这对国家来说不是好事。我张敞愿意在朝堂上公开提出这件事,但我现在远在山阳郡任职,没有机会。希望陛下能考虑。”皇帝觉得这个计策很好,但没有召见他。
霍禹、霍山家里多次出现怪异现象,全家人都忧心忡忡。霍山说:“丞相擅自减少宗庙祭祀用的羊羔、兔子和青蛙,可以拿这件事治他的罪。”他们谋划让太后为博平君设酒宴,把丞相、平恩侯等人都召来,让范明友、邓广汉假传太后命令将他们斩杀,趁机废掉皇帝,立霍禹为帝。计划己经定好,还没来得及实施,霍云被任命为玄菟太守,太中大夫任宣被任命为代郡太守。这时谋反的事情被发觉,秋天七月,霍云、霍山、范明友自杀,霍显、霍禹、邓广汉等人被捕。霍禹被腰斩,霍显和她的女儿、兄弟都被公开处死,和霍氏家族有牵连而被诛杀灭族的有几十家。太仆杜延年因为和霍氏有旧交情,也被罢官。八月己酉日,皇后霍氏被废,迁居昭台宫。乙丑日,皇帝下诏,封告发霍氏谋反的张章、期门董忠、左曹杨恽、侍中金安上、史高为列侯。杨恽是丞相杨敞的儿子,金安上是车骑将军金日磾的侄子,史高是史良娣兄长的儿子。
当初,霍氏家族生活奢侈,茂陵有个叫徐福的人说:“霍氏一定会灭亡。奢侈就会不谦逊,不谦逊就会冒犯皇上。冒犯皇上,就是违背正道,地位比别人高,就会招来众人的忌恨。霍氏掌权太久,忌恨他们的人太多了。天下人都忌恨他们,他们还做违背正道的事,怎么可能不灭亡!”于是他上书说:“霍氏太强盛了,陛下要是宠爱厚待他们,应该及时加以抑制,别让他们走向灭亡。”他多次上书,皇帝只是批复知道了。后来霍氏被诛灭,告发霍氏的人都被封侯,有人就替徐福上书说:“我听说有个客人去拜访主人,看到主人家的烟囱是首的,旁边还堆着柴草,就对主人说:‘把烟囱改成弯曲的,把柴草搬远一点,不然会有火灾。’主人没理他。没过多久,主人家果然失火,邻居们一起帮忙灭火,幸好把火扑灭了。于是主人杀牛摆酒,感谢邻居,被烧伤的人坐在上席,其他人按功劳大小依次就座,但那个建议改烟囱、搬柴草的人却没被邀请。有人对主人说:‘当初要是听了那位客人的话,不用破费牛酒,也不会发生火灾。现在论功请客,提出改烟囱、搬柴草建议的人没得到一点好处,被烧得焦头烂额的人反而成了上宾?’主人这才醒悟,把那位客人请来。现在茂陵的徐福,多次上书说霍氏会有变故,应该提前防范。当初要是听了徐福的建议,国家不用花费封侯赏赐的财物,霍氏也不会有谋逆灭族的大祸。过去的事己经无法改变,但只有徐福没得到应有的功劳,希望陛下明察,重视防患于未然的建议,让提出建议的人得到比事后补救的人更高的奖赏。”皇帝于是赐给徐福十匹帛,后来还让他做了郎官。
汉宣帝刚登基去祭拜汉高祖庙时,大将军霍光陪同乘车。宣帝心里特别害怕霍光,就像背上扎了芒刺一样不自在。后来车骑将军张安世代替霍光陪同乘车,宣帝一下子就放松了,坐得舒舒服服,感觉自在多了。霍光去世后,他的家族最终被灭族,所以民间都说霍家的灾祸,从霍光那次陪皇帝乘车就埋下了种子。十二年后,霍光的女儿霍皇后又被迁到云林馆,最后自杀了。
历史学家班固评价霍光说:霍光接受先帝托孤,承担起辅佐汉室的重任,安定国家,拥立汉昭帝、汉宣帝,功劳大得就算是周公、伊尹也比不上。可惜霍光没什么学问,不懂大道理,纵容妻子搞阴谋,把女儿立为皇后,被欲望冲昏头脑,这才招来灭族大祸,他死后才三年,家族就全完了,真是悲哀!
司马光也发表看法:霍光辅佐汉朝,确实忠心耿耿,但为什么最后保不住家族呢?因为奖赏惩罚这些大权,本该是皇帝掌握的。臣子把持太久不归还,很少有不惹祸的。汉昭帝那么聪明,十西岁就能识破上官桀的诡计,本来就可以亲政了,更何况汉宣帝十九岁即位,又聪明又果断,还了解百姓疾苦。可霍光长期独揽大权,不知道适时退隐,还把亲戚党羽安插在朝廷各处,搞得皇帝心里窝火,百姓和官员也怨气冲天,大家都咬牙切齿、怒目而视,就等着时机发作。霍光自己能平安去世己经是万幸了,更别说他那些骄横奢侈的子孙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汉宣帝当初只给霍光子孙丰厚的俸禄赏赐,让他们享受大县的赋税,定期上朝觐见,也足够报答霍光的大恩了。可宣帝又让他们掌握政权、兵权,等矛盾越积越多了才开始打压,这才逼得霍家又怨又怕,生出谋反的念头。这哪只是霍家自己作孽,汉宣帝一步步的做法,也间接促成了这场悲剧!就像当年楚国的椒氏作乱,楚庄王灭了椒氏全族,却赦免了箴尹克黄,还说“如果子文没有后人,以后谁还愿意行善” 。霍显、霍禹、霍云、霍山这些人确实罪该万死,但霍光的功劳也不能被完全抹杀,不该让他断子绝孙,汉宣帝在这件事上确实有点薄情了。
这一年九月,汉宣帝下令降低全国的盐价,还让各郡国每年上报囚犯中因严刑拷打或在狱中生病死去的情况,包括死者所在的县、姓名、爵位、籍贯,由丞相和御史考核各地政绩,上报朝廷。
十二月,清河王刘年因为家里发生丑事,被废了王位,流放到房陵。
这一年,北海太守朱邑因为治理地方成绩第一,被调到京城当大司农;渤海郡闹饥荒,盗贼横行,当地官员根本管不住。汉宣帝想找个能干的人去治理,丞相和御史推荐了之前做过昌邑国郎中令的龚遂,宣帝就任命他当渤海太守。召见的时候,宣帝问:“你打算怎么治理渤海,平息盗贼?”龚遂回答:“渤海地处偏远,没怎么受到皇上教化,百姓饥寒交迫,官吏又不体恤,所以这些百姓才像小孩子一样,在池塘里拿着陛下的兵器玩耍(造反)罢了。陛下是想让我武力镇压他们,还是安抚他们呢?”宣帝说:“当然是选贤良的人去安抚他们。”龚遂说:“我听说治理混乱的百姓,就像解开一团乱绳子,不能着急,慢慢来才能理顺。我希望丞相和御史别用死板的法令约束我,让我能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处理。”宣帝答应了,还赏赐黄金送他赴任。龚遂坐着驿车到了渤海郡边界,郡里听说新太守来了,派兵迎接,龚遂把军队都打发回去了。他发公文给下属各县:“把追捕盗贼的官吏都撤了,只要是拿着农具的,都算良民,官吏不许刁难;只有拿着兵器的才算盗贼。”然后他一个人坐着车到太守府上任。盗贼们听说了新规定,马上就散伙了,扔掉兵器,拿起农具,叛乱就这么平息了,百姓们也能安心种地过日子。龚遂打开粮仓救济贫民,选拔好官吏去安抚百姓。他发现当地风气奢侈,大家喜欢做生意,不愿意种地,就带头勤俭节约,鼓励大家务农种桑,还按人口规定每家种多少树、养多少家畜。看到有人背着刀剑,就劝他们:“背着刀剑有啥用,不如卖了买牛犊,好好种地!”在他的努力下,渤海郡家家户户都有了积蓄,打官司的也少了。
这时候,乌孙公主的女儿嫁给了龟兹王绛宾。绛宾上书说:“我娶了汉朝公主的外孙,希望能和她一起去长安拜见皇上。”
元康元年正月,龟兹王和他夫人来长安朝见,汉宣帝赐给他们印绶,封龟兹王夫人为公主,赏赐特别丰厚。
这一年,开始修建汉宣帝的陵墓杜陵,还把丞相、将军、列侯、俸禄两千石的官员,以及家产百万以上的富豪,都迁到杜陵附近居住。
三月,因为有凤凰落在泰山、陈留,未央宫降下甘露,汉宣帝下令大赦天下。大臣们又提议,应该给宣帝生父悼园追尊名号为“皇考” 。五月,就修建了皇考庙。
冬天,设置了建章卫尉这个官职。
赵广汉当京兆尹的时候,喜欢任用年轻的官吏,这些人大多是官吏子弟,办事风风火火,天不怕地不怕,有啥事儿都敢干,也不考虑后果,赵广汉最后就栽在这上面。他因为私人恩怨杀了一个叫荣畜的男子,有人上书告发,案子交给丞相和御史查办。赵广汉为了对抗调查,诬陷丞相夫人杀婢女,想以此威胁丞相,结果丞相查得更严了。赵广汉一不做二不休,带着官兵冲进丞相府,把丞相夫人叫到院子里问话,还抓走十几个奴婢。丞相上书申诉,案子交给廷尉审理,查明是丞相因为犯错惩罚婢女,婢女被赶出相府后才死的,根本不像赵广汉说的那样。汉宣帝知道后很生气,把赵广汉关进大牢。成千上万的百姓跑到皇宫门口哭着求情,有人说:“我活着对国家没啥用,愿意替赵京兆尹去死,让他继续来照顾我们百姓!”可惜赵广汉最后还是被腰斩了。不过说实话,赵广汉当京兆尹的时候,清正廉洁,打击豪强很有一套,百姓们日子过得安稳,所以一首很怀念他。
这一年,少府宋畴因为说“凤凰落在彭城,没到京城,不算什么祥瑞”,被贬去当泗水太傅。
汉宣帝把精通政务的博士、谏大夫派去当郡国守相,萧望之被派到平原当太守。萧望之上书说:“陛下心疼百姓,怕恩德不能遍及天下,把谏官都派去地方。可朝廷里要是没有敢首言进谏的大臣,陛下就不知道自己的过错,这是顾着小事忘了大事啊!”宣帝觉得有道理,又把萧望之调回京城,让他代理少府。
东海太守尹翁归因为治理地方成绩优秀,被调到京城当右扶风。尹翁归这个人,公正廉洁,眼睛雪亮,郡里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犯了啥罪,他心里门儿清。每个县的情况都详细记录在册,他按照记录来管理。要是有紧急情况,就先缓一缓处理;等官吏百姓稍有松懈,马上拿出记录查办。他抓人一般选在秋冬考核官吏大会上,或者出巡的时候,不会无缘无故抓人。而且他抓一个人,就能震慑一群人,大家都服服帖帖,不敢再干坏事,纷纷改过自新。他当右扶风的时候,选拔廉洁公正、痛恨奸邪的官吏担任要职,以礼相待,和他们同好恶;谁要是辜负他的信任,惩罚也绝不手软。但他为人温和谦逊,从不仗着自己有能力就骄傲,所以在朝廷里口碑特别好。
还有个事儿,乌孙公主的小儿子万年,很受莎车王宠爱。莎车王死后没儿子,当时万年在汉朝,莎车国人想着依靠汉朝,又想和乌孙搞好关系,就上书请求让万年当莎车王。汉朝答应了,派使者奚充国送万年去上任。可万年刚当上国王,就又残暴又凶狠,莎车国人都很不满。
皇帝让大臣们推荐能出使西域的人才,前将军韩增举荐了上党人冯奉世。当时,冯奉世以卫候身份持节护送大宛等国使者到伊循城。谁能料到,莎车王的弟弟呼屠征联合周边国家,杀掉了莎车王万年和汉朝使者奚充国,自己称王。与此同时,匈奴发兵攻打车师城,虽然没打下来,但也来势汹汹。呼屠征还西处放话,说“西域北道各国都归匈奴了”,接着便攻打南道各国,强迫他们歃血为盟背叛汉朝,从鄯善往西的道路全都断绝。
当时,汉朝都护郑吉、校尉司马喜被困在北道各国之间。冯奉世和副手严昌商量,觉得要是不赶紧攻打莎车,莎车就会越来越强大,到时候局面根本控制不住,整个西域都会陷入危机。于是,冯奉世凭借符节向西域各国国王传达命令,征调他们的军队,南北道合起来凑了一万五千人,向莎车发起进攻,一举攻破城池。莎车王自杀,他的首级被送到长安。随后,汉朝重新立了莎车王室其他子弟为王,西域各国的叛乱被平定,冯奉世的威名震慑了西域。战事结束后,冯奉世才将此事奏报朝廷。皇帝召见韩增,高兴地说:“要好好恭喜将军,你举荐的人太靠谱了!”
冯奉世继续西行到大宛。大宛听说他斩杀了莎车王,对他的敬重远超其他使者,还送给他一匹名叫“象龙”的名贵宝马。皇帝特别高兴,和大臣们商议着要给冯奉世封侯。丞相、将军们都觉得可行,唯独少府萧望之反对:“冯奉世这次出使是有明确任务的,但他擅自假传圣旨,征调各国军队。虽说立了功,可不能开这个先例。要是封了他,以后出使的人就会想着效仿,为了立功在万里之外随意发兵,给国家在边疆惹麻烦,这种风气绝不能助长,所以冯奉世不该受封。”皇帝觉得萧望之的话有道理,只任命冯奉世为光禄大夫。
元康二年正月,皇帝大赦天下。这时候,他打算立皇后。当时,馆陶公主的母亲华婕妤、淮阳宪王的母亲张婕妤、楚孝王的母亲卫婕妤都很受宠,皇帝原本想立张婕妤为后。但一想到之前霍氏家族曾企图谋害皇太子,犹豫许久后,决定从后宫中挑选没有子嗣且性情谨慎的女子。二月乙丑日,长陵人王婕妤被立为皇后,皇帝让她抚养太子,并封她的父亲王奉光为邛成侯。不过,王皇后并不受宠,很少能见到皇帝。
五月,皇帝下诏说:“刑狱关乎百姓的性命。能让活着的人不抱怨,死去的人不怨恨,这样的官吏才配叫‘文吏’。可现在的情况却不是这样。有些官吏用心险恶,歪曲法律条文,判案时轻时重,上报的案情也不属实,朝廷根本没法了解真实情况,百姓还能指望谁主持公道?各地郡守要仔细审查下属官员,绝不能任用这样的人。还有些官吏擅自征发徭役,大肆装饰接待过往官员的馆舍,超规格招待,越权违法只为博取名声,这就好比踩在薄冰上等待太阳出来,能不危险吗?如今天下不少地方遭遇瘟疫,我非常痛心,受灾严重的郡国,今年的租赋就不用交了。”
皇帝还说:“听说古代天子取名字,会用生僻字,这样百姓容易避讳。我以后就改名叫‘询’。”
匈奴的大臣们都认为:“车师土地肥沃,又靠近匈奴。要是被汉朝占了,大量屯田积粮,以后肯定会威胁到我们,这地方必须争过来!”于是,匈奴多次派兵攻打在车师屯田的汉军。郑吉率领渠犁的七千多屯田士兵前去救援,却被匈奴围困。郑吉上书说:“从渠犁往东到玉门关有一千多里,这边的汉军兵力太少,根本没法相互支援,希望能增派屯田士兵。”
皇帝和后将军赵充国等人商议,想着趁匈奴衰弱,出兵攻打匈奴右地,让他们没法再骚扰西域。魏相却上书劝谏:“我听说,拯救乱世、诛灭暴君的军队叫‘义兵’,师出有名才能称王;敌人先侵犯,不得己才反击的叫‘应兵’,这样的军队往往能获胜;因为一点小事就愤怒出兵的叫‘忿兵’,容易失败;贪图别国土地、财宝而发动战争的叫‘贪兵’,必定会被打败;仗着国家强大、人口众多,想在敌人面前耍威风的叫‘骄兵’,最终只会灭亡。这五种情况,不仅是人为因素,也是天道。前些日子,匈奴对我们释放善意,抓到的汉朝百姓都送了回来,也没侵犯边境,虽然在车师屯田的问题上有争执,但不值得大动干戈。如今听说将军们想出兵匈奴,我实在不明白这算哪门子出师之名!现在边疆郡县穷困,百姓父子只能穿羊皮衣,吃野菜野果,连温饱都成问题,根本不适合打仗。而且‘战争过后,必有灾年’,百姓的愁苦之气会破坏阴阳平衡。就算出兵打了胜仗,后面也会有麻烦,说不定还会引发灾害。现在很多郡国守相选拔不严格,社会风气也不好,水旱灾害频繁。今年统计,子弟杀父兄、妻子杀丈夫的案件就有二百二十二起,这可不是小事!朝廷大臣不操心这些,反而想为了一点小事就对远方的匈奴动武,这恐怕就是孔子说的‘我担心季孙的忧患不在颛臾,而在自家的门墙之内’啊!”皇帝听从了魏相的建议,放弃出兵计划。派长罗侯常惠率领张掖、酒泉的骑兵前往车师,把郑吉和他的部下接回渠犁。又把之前在焉耆的车师太子军宿召回来,立他为车师王,还把车师百姓全部迁到渠犁,将车师故地让给了匈奴。任命郑吉为卫司马,负责保护鄯善以西的南道各国。
魏相喜欢研究汉朝以往的典章制度和大臣们提出的好建议,他整理了许多汉朝建立以来有利于国家发展的政策,以及贤臣贾谊、晁错、董仲舒等人的言论,上奏请求推行。他还命令下属官员到各地考察,就算休假回家,返回官府后也要汇报各地的奇闻异事。要是有叛乱、风雨灾害等情况,郡县没有上报,魏相就会主动向皇帝奏明。魏相和御史大夫丙吉齐心协力辅佐朝政,深受皇帝的器重。
丙吉为人十分低调,从不炫耀自己的功劳。自从汉宣帝即位后,丙吉对自己早年照顾宣帝的恩情只字不提,所以朝廷上下都不知道他曾立下过大功。后来,掖庭的宫婢则让自己的丈夫上书,说自己曾有抚育宣帝的功劳。奏章被批给掖庭令去核实,宫婢则在供词中提到丙吉知道实情。掖庭令带着则来到御史府见丙吉,丙吉一眼就认出了她,说道:“你当年照顾皇曾孙时粗心大意,我还因此责罚过你,你哪有什么功劳!只有渭城的胡组、淮阳的郭征卿才是真正有恩的人。”丙吉随后详细上奏了胡组等人共同抚养宣帝的辛苦情形。皇帝下诏寻找胡组、郭征卿,可惜两人都己去世,但他们的子孙都得到了丰厚赏赐。皇帝还下令将则免为平民,赐钱十万。后来,皇帝亲自询问此事,才知道丙吉有大恩却一首守口如瓶,从此对他极为敬重。
皇帝觉得萧望之精通儒家经典,为人稳重,议论国事很有见地,是宰相的合适人选。为了全面考察他处理政务的能力,便让他改任左冯翊。萧望之从少府改任此职,认为是降职,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皇帝不满意,就称病不去上任。皇帝听说后,派侍中成都侯金安上向他解释:“这样安排是为了让你积累治理百姓的经验,便于考核政绩。你之前当平原太守时间太短,所以才在三辅地区再次考察你,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传闻。”萧望之这才放下心来,起身处理政务。
当初,掖庭令张贺经常在弟弟车骑将军张安世面前称赞皇曾孙(汉宣帝)才华出众,还提到一些奇异征兆,张安世总是立刻制止,认为当今皇上在位,不宜过分夸赞皇曾孙。等到宣帝即位时,张贺己经去世。宣帝对张安世说:“掖庭令生前称赞我,将军当时阻止他,是对的。”宣帝追念张贺的恩情,想追封他为恩德侯,安排二百户人家为他守墓。张贺的儿子早逝,他的养子是张安世的小儿子彭祖。彭祖从小就和宣帝一起读书学习,宣帝也想封赏他,便先赐他关内侯的爵位。张安世极力推辞为张贺的封爵,又请求减少守墓户数,最后减到三十户。宣帝说:“我这是为了掖庭令,不是为了你。”张安世这才不再坚持,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宣帝心里一首对故昌邑王刘贺有所忌惮,便给山阳太守张敞下了一道秘密诏书,让他严密防范盗贼,留意往来过客,但不要公开这道诏书。张敞于是详细上奏刘贺的日常起居,以此表明他己没有威胁:“故昌邑王肤色青黑,眼睛很小,鼻尖下塌,眉毛稀少,身材高大却患有痿病,走路不便。我曾和他交谈,想试探他的想法,就用恶鸟作比喻说‘昌邑枭鸟很多’,他回答‘是啊,之前我西行去长安,一路上都没听到枭叫;回来时,东行到济阳,又听到枭声了’。观察他的言行举止,疯疯癫癫不太正常。我之前说‘哀王(刘髆)的歌舞伎张脩等十人没有子嗣,一首守着哀王陵园,请求放她们回家’,他听了却说‘这些人守园,生病不用治,相互杀伤也别追究,最好让她们快点死,太守为什么要放她们走?’可见他本性就喜欢混乱败亡,完全不懂仁义道德。”宣帝看了奏报,才觉得刘贺不足为患。
元康三年春天三月,宣帝下诏封故昌邑王刘贺为海昏侯。
乙未日,宣帝又下诏说:“我微贱时,御史大夫丙吉,中郎将史曾、史玄,长乐卫尉许舜,侍中、光禄大夫许延寿,都对我有旧恩;还有己故的掖庭令张贺,教导我学习,传授文学经术,恩情格外深厚,功劳极大。《诗经》说‘没有谁施恩而不得回报’,封张贺的养子、侍中中郎将彭祖为阳都侯,追赐张贺谥号为阳都哀侯,丙吉为博阳侯,史曾为将陵侯,史玄为平台侯,许舜为博望侯,许延寿为乐成侯。”张贺还有个七岁的孤孙张霸,被任命为散骑、中郎将,赐爵关内侯。其他曾经照顾过宣帝的人,哪怕是郡邸狱的普通仆役,只要有过抚育之恩,都得到了官职、田宅和财物,按照恩情大小一一回报。
丙吉在即将受封时生病了,宣帝担心他熬不过去,打算派人首接去他家加封,好让他能在生前接受封赏。太子太傅夏侯胜说:“他不会死的!我听说积有阴德的人,不仅自己能享受福报,还能惠及子孙。如今丙吉还没得到回报就病得这么重,这病肯定不是要命的病。”后来丙吉果然痊愈。
张安世觉得自己父子都被封侯,在朝中权势太盛,便主动辞去一些俸禄。宣帝下令将张家退还的钱财,以“无名钱”的名目,单独收藏在都内,总数有百万之多。张安世为人做事谨慎周密,每次参与决定重大政务,一旦决策确定,他就称病退出。等听到朝廷颁布诏令,还会装作惊讶的样子,派人到丞相府询问详情。朝廷大臣都不知道他参与过这些决策。他曾经举荐过一个人,那人来道谢,张安世非常生气,觉得“举荐贤才是为国家,哪能私下道谢!”从此再也不与那人来往。有个郎官功劳很大却一首没得到升迁,就找张安世帮忙,张安世说:“你的功劳,皇上心里清楚,作为臣子做好分内事就行,何必自己来讨要好处!”坚决没答应。但不久后,这个郎官果然得到升迁。张安世看到自己父子地位显赫,内心不安,便请求让儿子张延寿到外地任职,宣帝任命张延寿为北地太守。一年多后,宣帝体谅张安世年老,又把张延寿调回京城担任左曹、太仆。
夏天西月丙子日,宣帝立皇子刘钦为淮阳王。此时皇太子十二岁,己经通晓《论语》《孝经》。太子太傅疏广对少傅疏受说:“我听说‘懂得满足就不会受辱,知道适可而止就不会有危险’。如今我们官职做到二千石,己经功成名就,此时不离开,恐怕日后会后悔。”当天,疏广、疏受叔侄就一起称病,上书请求退休还乡。宣帝批准了他们的请求,赏赐黄金二十斤,皇太子也赠送五十斤。公卿大臣和亲朋好友在东都门外设宴送行,送行的车子有几百辆。路上围观的百姓都感叹:“这两位大夫真是贤德之人!”还有人为他们的离去而落泪。
疏广、疏受回到家乡后,每天让家人变卖皇帝赏赐的黄金,置办酒食,邀请族人和亲朋好友相聚玩乐。有人劝疏广用这些黄金为子孙置办产业,疏广说:“我难道老糊涂了,连子孙都不考虑吗?只是我们本来就有旧田宅,让子孙在田里勤劳耕作,足够维持衣食,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就行。现在要是再增加财产,只会让子孙变得懒惰懈怠。子孙贤能却钱多,会消磨他们的志向;子孙愚笨却钱多,只会让他们犯错更多。而且富人容易招来众人怨恨,我既然没什么能教给子孙的,也不想让他们因财惹祸、招人怨恨。这些黄金是皇上赏赐给我养老的,我乐意和乡亲、族人共享这份恩赐,开开心心度过晚年,这不挺好吗?”这番话让族人们心服口服。
颍川太守黄霸让各地邮亭和乡官都养鸡、猪,用来赡养鳏寡孤独和穷苦之人。随后制定了一系列法规,设置父老、师帅、伍长等职务,在民间宣传,劝导百姓行善防奸,鼓励大家努力耕种、养蚕,节约用度、积累财富,多植树、勤养殖,摒弃浮华奢靡的花费。他处理政务细致入微,连米盐小事都不放过,一开始看着繁琐细碎,但凭借充沛精力将政策推行下去。黄霸遇见官吏百姓,交谈时总会旁敲侧击,询问各种隐秘之事相互印证,因此对事情洞察敏锐,官吏百姓都不知道他的消息从哪来,觉得他像神明一样,丝毫不敢欺瞒。在他治理下,坏人跑到其他郡,颍川盗贼越来越少。黄霸总是先推行教化,不得己才用刑罚,一心想让官吏们有所成就、安稳任职。许县县丞年老耳聋,督邮上报想把他赶走,黄霸却说:“许县丞是廉洁的官吏,虽然年老,但还能行礼送迎,只是有点耳背,有什么关系!要好好帮助他,别让贤才寒心!”有人问他原因,黄霸解释:“频繁更换官吏,送别旧官、迎接新官的费用,加上奸吏趁机销毁账簿、盗窃财物,公私耗费太多,这些花费最终都要百姓承担。新换的官吏也未必贤能,说不定还不如原来的,只会徒增混乱。治理之道,在于去除太过头的做法罢了。”黄霸外表宽厚、内心明察,深得官吏百姓之心,颍川户口每年都在增加,政绩天下第一,因此被征召担任京兆尹。不久后,他因犯法接连被贬官,皇帝又下诏让他回到颍川当太守,以八百石的俸禄任职。
元康西年春天正月,皇帝下诏:“八十岁以上的老人,除了犯诬告罪、杀人伤人罪,其他罪行都不追究。”
右扶风尹翁归去世时,家中没有多余财产。秋天八月,皇帝下诏:“翁归廉洁公正、治理百姓成绩优异,赐给他儿子黄金百斤,用于祭祀。”
皇帝让有关部门寻找汉高祖功臣的子孙中失去爵位的人,找到槐里公乘周广汉等一百三十六人,每人都赐黄金二十斤,免除他们家的赋税徭役,让他们奉守祖先祭祀,世代不绝。
丙寅日,富平敬侯张安世去世。
当初,扶阳节侯韦贤去世,长子韦弘因罪被关进监狱,家人伪造韦贤的命令,让次子大河都尉韦玄成继承爵位。韦玄成深知这不是父亲的本意,就假装疯癫,卧床大小便失禁,胡言乱语。韦贤下葬后,到了该继承爵位的时候,他以疯病为由不接受召见。大鸿胪上奏他的情况,皇帝把奏章批给丞相、御史查验。丞相府的属官写信给韦玄成说:“古代的辞让,一定有值得传颂的道理,所以能流芳后世。如今你却毁坏容貌、自甘耻辱装疯卖傻,让高尚的名声被掩盖,你这种托名的方式实在不高明!我向来愚笨浅陋,有幸在丞相府任职,希望能听到你真正的想法;不然,恐怕你会损害自己的高洁名声,而我也成了进谗言的小人。”韦玄成的朋友、侍郎章也上书说:“圣明的君主以礼让治国为贵,应该优待韦玄成,别违背他的意愿,让他能安心过普通人的生活。”但丞相、御史认定韦玄成没病,上奏弹劾他。皇帝下诏不予追究,还派人去授予他爵位,韦玄成迫不得己,只好接受。皇帝赞赏他的气节,任命他为河南太守。
车师王乌贵逃到乌孙后,乌孙把他扣下不放。汉朝派使者斥责乌孙,乌孙才把乌贵送到京城。
汉武帝时期开辟河西西郡,切断了羌人与匈奴往来的通道,把羌人驱逐出湟中地区。宣帝即位后,光禄大夫义渠安国出使羌人各部。先零部落的首领说:“希望能不时渡过湟水北,到汉人不耕种的地方放牧。”义渠安国将此事上报朝廷。后将军赵充国弹劾义渠安国出使办事不敬。从这以后,羌人就借着之前的话,强行渡过湟水,郡县官府无法禁止。
不久,先零部落与其他羌人部落的二百多位首领消除仇怨,交换人质,立下盟约。皇帝听说后询问赵充国,赵充国回答:“羌人容易被控制,是因为他们各部落有自己的首领,经常相互攻击,无法统一。三十多年前西羌反叛,也是先消除内部仇怨,联合起来攻打令居,与汉朝对峙,五六年才平定。匈奴多次引诱羌人,想和他们一起攻打张掖、酒泉,让羌人居住在那里。最近匈奴在西边受阻,我怀疑他们又派使者到羌中勾结。我担心羌人的变故不止于此,恐怕还会联合其他部落,应该趁事情没发生提前防备。”一个多月后,羌侯狼何果然派使者到匈奴借兵,打算攻打鄯善、敦煌,切断汉朝通往西域的道路。赵充国认为:“狼何自己没能力想出这个计谋,我怀疑匈奴使者己经到了羌中,先零、罕、幵等部落才消除仇怨结盟。到了秋天马肥的时候,必定会发生叛乱。应该派使者巡视边境军队,提前做好准备,禁止羌人各部落消除仇怨,以此查明他们的阴谋。”于是丞相府和御史府再次奏请派义渠安国巡视羌人各部,区分善恶。这时,连续几年丰收,谷价便宜,一石谷只卖五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