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赤鸢捧着干净的中衣站在屏风外,声音罕见地带着犹豫,“那些账册...“
“抄录一份送回应天。“朱棡的声音透过水汽传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原件留着,本王另有用处。“
他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强迫自己清醒。这场杀戮只是开始,太原城的血还远远没流够。李文忠、孙茂,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蠹虫...一个个来,不急。
窗外,正阳门方向又传来一阵欢呼——想必是刘石的头颅挂上了城楼。
朱棡闭目靠在浴桶边,嘴角泛起一丝疲惫的笑意,屠夫的名号他背了,但这太原城的天,终究是晴了。
至于李文忠?让他在活一段时间,欠百姓的终究会还回来的!
另一头的李文忠,一路路气冲冲的回到了自己的李府。
李文忠一脚踹开书房的门,沉重的木门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额角的青筋暴起,脸色涨得通红,活像只被激怒的公牛。
"该死的!混账!"他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黄花梨木案几,笔墨纸砚哗啦啦洒了一地。
上好的端砚摔成两半,墨汁溅在他崭新的官靴上,像极了刘家人临死前喷出的血。
屋外的侍女们缩着脖子,互相交换着惊恐的眼神,年纪最小的翠儿死死攥着扫帚,指节都泛了白。
"姐姐..."她声音发抖,"老爷会不会..."
"闭嘴!"年长的侍女一把捂住她的嘴,眼睛警惕地盯着房门。
她们都清楚,老爷每次发完脾气,总要拿人撒气,上次有个小厮不过打翻了茶盏,就被打断了三根手指。
书房内的动静渐渐小了,管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整了整衣冠,小心翼翼地叩门:"老爷?"
"滚进来!"李文忠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管家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满室狼藉。
价值连城的青花瓷瓶碎了一地,墙上挂着的字画被撕成碎片,连窗边的盆栽都没能幸免——那株名贵的兰花被连根拔起,可怜巴巴地躺在一滩墨汁里。
"老爷..."管家咽了口唾沫,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要不要叫人来收拾..."
"收拾?"李文忠冷笑一声,突然抓起半块砚台砸了过来。
管家不敢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额角顿时血流如注。
"收拾什么?收拾那个黄口小儿给本官的羞辱吗?"
他喘着粗气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官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片,发出细碎的声响。
忽然,他停下脚步,整了整凌乱的衣冠:"把这里收拾干净。"声音平静得可怕,"本官去写奏折。"
管家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是,等他再抬头时,李文忠己经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隔壁的小书房。
小书房里,李文忠铺开宣纸,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蘸了三次墨才勉强稳住手腕,笔尖落在纸上时却洇开一大团墨迹。
"该死!"他狠狠将毛笔摔在墙上,墨汁溅出一道狰狞的黑痕,深呼吸几次后,他重新取了一支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臣李文忠谨奏..."笔尖在纸上划出工整的字迹,内容却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必须夸赞那个杀千刀的晋王,必须将刘家的罪行写得罄竹难书,甚至还要感谢晋王为太原除害...
写到"晋王殿下英明神武"时,他的笔尖戳破了纸张。
脑海中浮现出朱棡那双冰冷的眼睛,还有今早正阳门前那一排排血淋淋的人头。
"老爷?"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奏折写好了吗?驿卒等着呢。"
李文忠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又抖了起来,他匆匆写完最后几句,胡乱盖上官印,将奏折塞进信封:"拿去!"
管家接过奏折时,注意到信封上沾着几滴汗渍,他不敢多问,低着头退了出去。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李文忠一人。他瘫坐在太师椅上,冷汗浸透了里衣。
"一群愚民..."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扶手,红木扶手上很快出现几道深深的指痕。
刘家的覆灭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朱棡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人抄家,说明手里肯定握着实打实的证据。
刘家不干净,他李文忠更不干净...
想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那些送往西域的军械,那些与北元暗通的书信,还有藏在密室里的黄金...随便哪一条都够他满门抄斩。
"不行..."他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太师椅被他撞得歪到一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窗外的日影渐渐西斜,李文忠的脸色在暮光中阴晴不定。
他时而咬牙切齿,时而颓然坐下,手指在案几上敲出杂乱的节奏。
"杀了朱棡..."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就像野草一样,这个想法一旦生根就疯狂生长。
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憔悴的面容,眼角的皱纹似乎一夜之间深了许多,鬓角也添了几丝白发。
"不杀他,我必死无疑。"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杀了他...大不了投奔北元。"
这个决定让他浑身发抖,但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
他想起藏在密室里的那封北元密信——王保保承诺的万户侯之位,还有漠南的千里牧场。
"来人!"他突然高声喊道。
管家匆匆赶来,看到老爷脸上诡异的笑容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去把张千户请来。"李文忠的声音异常平静,"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管家刚要转身,又被叫住:"等等,把后院的鸽子准备好,要最快的那只。"
待管家走后,李文忠从暗格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钥匙。
他走到书架前,轻轻转动第三排的《资治通鉴》,露出后面的暗门。
密室里堆满了金砖,在烛光下泛着的光泽。
但他看都没看这些黄白之物,径首走向角落里的铁箱,箱子里静静躺着一封盖着狼头火漆的信,还有一个小瓷瓶。
李文忠小心翼翼地拿起瓷瓶,对着烛光看了看,无色无味的"阎王笑",沾唇即亡,他嘴角勾起一抹狞笑:"晋王殿下,该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