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在脚下翻涌如沸，裴砚攥着净魂铃的手沁出薄汗。
他能清晰感受到铃身传来的微弱震颤，仿佛某种力量正在深处蠢蠢欲动。
自离了山寺，他们沿着谛听指引的方向走了三个时辰，星盘上的银线始终指向西北——那是五指山所在的方位。
青石板的边缘己被岁月磨得发亮，偶尔有几片枯叶被风卷起，在三人之间打转。
“师兄，雾里有股子腥气。”悟缘背着包裹走在最后，扫帚柄在青石上敲出“笃笃”声，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上个月寺里那只被雷劈死的老鸦。”
裴砚侧头，见小沙弥鼻尖沾着尘灰，额发被山风掀得乱翘。
他伸手替悟缘理了理僧衣，指尖触到孩子肩头时微微一滞，竟有一丝阴冷刺骨之意。
目光扫过苏昭手中转动的星盘——青铜盘面刻着二十八星宿，原本该稳如钟摆的南斗六星，此刻正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着，七颗星子竟歪成了倒钩状。
“快到了。”苏昭的声音比山风更冷。
她的观星簪在发间轻颤，簪头镶嵌的夜明珠突然爆亮，将三人前方的雾气撕开条缝隙，那光亮中带着一种不属于凡间的寒意。
裴砚瞳孔微缩。
透过那道缝隙，他看见黑黢黢的山体拔地而起，每块岩石都泛着乌青的光，像是被泡在墨汁里千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与焦灼交织的气息，令人作呕。
山脚下的草木全呈焦黑状，连虫鸣都销声匿迹，只剩风刮过石缝时，发出类似呜咽的尖啸。
裴砚的耳膜隐隐作痛，那种声音像是从地底首接钻出来的。
“灵气紊乱得厉害。”裴砚将净魂铃举到胸前。
铃身本应是温润的玉质，此刻却冰得刺骨，几乎要冻僵他的掌心。
“系统提示说封印松动，看来不只是松动。”
话音未落，净魂铃突然剧烈震颤，震得他虎口发麻。
铃内传出细碎的金铁交鸣，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撞向铃壁，一声又一声，仿佛心跳般沉重而急促。
苏昭的星盘“当啷”落地，她踉跄两步扶住裴砚肩膀：“地脉在倒转！快退——”
“退不了。”裴砚望着脚下。
原本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不知何时爬满暗紫色纹路，像极了《混沌录残篇》里记载的“蚀灵纹”。
那些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三人脚踝蔓延，所过之处，悟缘的僧鞋瞬间被腐蚀出个洞，露出里面沾着泥的脚趾。
“抓稳我！”裴砚反手扣住苏昭手腕，另一只手拽住悟缘衣领。
他咬破舌尖，血珠滴在净魂铃上，铃身腾起乳白色光雾，将三人罩住。
那光雾带着淡淡的檀香，却也夹杂着一丝血腥味。
蚀灵纹触到光雾便发出“嗤嗤”声响，冒起阵阵青烟。
“这山有问题。”苏昭从袖中摸出太虚幻境玉牌。
玉牌本是半透明的羊脂白，此刻却泛起浑浊的灰，像是被人用脏水洗过一遍。
“原著里五指山镇压孙悟空时，如来用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封印，可现在……”她指尖抚过玉牌表面浮现的纹路，“只有三重。”
裴砚取出系统奖励的九曜封印符。
符纸是用南海鲛人泪浸泡过的，此刻在他掌心泛着幽蓝微光：“剩下的六重呢？”
“被啃了。”苏昭的声音陡然发紧。
她指着玉牌上的纹路——原本该严丝合缝的阵法，此刻像被野兽啃过的饼，边缘参差不齐，“混沌意识在吞噬封印。照这侵蚀速度……”她抬头望向黑黢黢的山体，“最多三天，封印必破。”
山底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巨物在翻转身子。
裴砚感觉地面在震动，连净魂铃的光雾都出现了裂痕。
悟缘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小沙弥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师兄，那、那声音像……像心跳！”
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咚——咚——咚——每一声都震得人耳膜生疼，连裴砚的太阳穴都跟着抽痛。
他突然想起在山寺里读《混沌录》时，残篇最后一页画着个扭曲的眼睛，旁边批注“其声如鼓，其息如晦”。
“退到我身后。”裴砚将苏昭与悟缘往自己身后推了推。
他解下腰间的净魂铃，又摸出太虚幻境玉牌，两物相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白光。
那光芒中带着温度，却也有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白光中，他看见山体深处有团黑雾在蠕动，黑雾里裹着无数张人脸——有被他救下的史湘云，有被他解了金玉良缘的薛宝钗，甚至还有六耳猕猴临死前扭曲的面容。
“有意思。”黑雾突然发出沙哑的笑声，像是锈了的铜锣在刮擦。
黑雾凝聚成半张人脸，左眼是血红色的六耳猕猴，右眼是浑浊的白眼珠，“你们这些蝼蚁，竟真敢来管闲事？”
裴砚感觉有冰凉的触感顺着后颈爬进识海。
那是种黏腻的、带着腐烂气息的东西，试图撕裂他的精神防线。
他咬着牙想起系统教过的“精神壁垒”构建法——将现代逻辑学里的三段论、历史事件的因果链、甚至本科时写的《红楼梦人物命运统计学分析》论文，全部在识海里筑成高墙。
那些理性与秩序的碎片，在脑海中拼接成一面坚不可摧的盾。
“你不是天命。”裴砚盯着黑雾，声音因识海受创而发颤，“你只是混乱。所有被你吞噬的气运，所有被你扭曲的因果，都在证明你根本不敢面对真正的秩序。”
黑雾突然剧烈震动，那张半脸的五官扭曲成一团。
裴砚趁机将九曜符拍向地面，符纸瞬间化作九道金光，分别射入山体的九处穴位。
苏昭的星盘不知何时重新转了起来，观星簪划出的银线与金光交织，在山体上空形成个巨大的星图。
“封！”裴砚大喝一声。
九曜符同时爆亮，金光顺着蚀灵纹逆流而上，将黑雾逼回山体深处。
苏昭的星图则像张巨网，牢牢罩住整座五指山。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支线任务【封印松动·一】完成，获得技能【精神壁垒】（可抵御低级精神攻击，持续时间随系统权限提升）】
黑雾的嘶吼声从山底传来：“这只是开始……你们阻止不了我……”
裴砚抹去嘴角的血，望着重新归于平静的山体。
净魂铃在他掌心缓缓降温，太虚幻境玉牌上的灰雾也淡了些。
苏昭蹲下身捡起星盘，青铜盘面上还留着刚才星轨划过的灼痕。
“走。”裴砚弯腰替悟缘系好僧鞋上的破洞，“回山寺休整。”
“师兄，”悟缘揉着被腐蚀的脚踝，突然小声道，“刚才那黑雾里，有个小和尚在哭。”
裴砚的脚步顿住。
他想起原著里被混沌意识侵蚀的那些“正果者”——如来的执念，观音的慈悲，唐僧的金身……或许下一个，就是某个本应青灯古佛的小沙弥。
山风卷起几片焦黑的树叶，打在裴砚腰间的玉牌上。
玉牌突然发烫，系统的提示音若有若无：【新任务即将触发……】
裴砚望着远处渐起的暮色，将净魂铃重新系回腰间。
他摸了摸怀里的《混沌录残篇》，残篇里夹着的那张六耳猕猴的猴毛，此刻正微微发颤。
“那就来吧。”他低声道，声音轻得像山风，却比山岩更坚定，“我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