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深夜的寒意似乎还附着在裴洛黑色大衣的肩头。他推着巨大的行李箱,步履匆匆地穿过空旷的到达厅。
行李箱沉甸甸的,轮子碾过光洁的地面发出规律的声响。箱子的拉链缝隙里,隐约可见塞得满满的、印着德文标签的冷冻骨汤包,棱角分明。
箱子的侧袋里,胡乱塞着几页乐谱,边角上贴着醒目的黄色便签,上面是工整的德语单词和简笔画人体图,还有几个刚劲有力的中文标注:【梨状肌】【骶骨旁】【力道轻柔】。
电子屏巨大的反光中,映出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影,步履带风。突然,他腕上的手表表盘边缘,在匆忙避让一个迎面而来的行李车时,重重地磕在了金属扶手上!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传来。
裴洛脚步一顿,低头看去——表盘上那道原本细微的裂痕,如同冰面被重击,瞬间蔓延开几道清晰的蛛网纹路!那是江樱送他的腕表。
裴洛的眉头狠狠一蹙,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心疼。但他只是用指腹极快地拂过那道狰狞的新裂痕,脚步未停,反而更快地向出口奔去。裂痕在电子屏的反光里,像一道凝固的闪电。
裴洛公寓的门锁发出轻响。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江樱蜷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抱枕,似乎睡着了。智能护踝搁在茶几上,发出极其规律、轻柔的蜂鸟振翅般的嗡鸣。
裴洛放轻脚步,将沉重的行李箱小心地放在玄关。他脱下带着寒气的大衣,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江樱身上,确认她安稳地睡着,才松了口气。他走到沙发边,蹲下身,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地拿起茶几上的护踝反馈屏。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几项关键数据,包括肌肉紧张度和核心激活度。裴洛的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划过,目光专注地扫过每一项数字,眉头渐渐舒展开。数据比他离开时平稳许多。
就在这时,江樱的眼睫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裴洛,她愣了一下,随即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你…你回来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嗯。”裴洛放下护踝,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后的疲惫,却异常柔和,“吵醒你了?”
“没有。”江樱摇摇头,撑着坐起身,“刚到吗?”她的目光落在他风尘仆仆的脸上,又瞥见玄关那个硕大的、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心尖微微一颤。她记得他说过,柏林那位物理治疗师的预约很难约。
裴洛没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向厨房:“饿不饿?汤热一下很快。”他打开冰箱,拿出一个冷冻骨汤包,动作利落地拆开包装,将凝结着金色油花的汤冻倒进小奶锅,开火。动作间,他挽起的袖口下,腕表表盘上那几道新鲜的、蛛网般的裂痕,在厨房的灯光下清晰可见。
江樱的目光被那裂痕牢牢抓住。她趿拉着拖鞋走过去,轻轻拉住他的手腕,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冰冷的、碎裂的表盘玻璃:“表…怎么弄的?”
裴洛的动作顿住,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语气平淡无波:“机场,不小心碰了一下。”他轻描淡写,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即拿起勺子搅动锅里的汤,“汤凉了。”
江樱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再看着锅里慢慢化开、重新变得温热的骨汤,金色的油花在汤面上聚拢又散开。她知道他一定是为了压缩行程尽快赶回来,才在机场那样匆忙…她没再追问,只是轻声说:“没凉,刚刚好。”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个普通公寓厨房里,气氛却有些…惨烈。
林小满抱着手臂,倚在厨房门框上,努力憋着笑,看着里面那个高大的、穿着围裙的背影。周叙正板着脸,一手按着一颗圆滚滚的土豆,一手拿着菜刀,姿势僵硬得像在握手术刀。他面前的砧板上,散落着粗细不均、长短不一、堪称“行为艺术”的土豆条,哦不,是土豆丝?旁边还摊着一本崭新的《刀工基础与火候掌控》,正翻到“首刀切丝”那一页。
“周PD,”林小满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您这土豆丝…是打算用来打地基吗?这么粗壮?”
周叙的耳根瞬间红了,他没回头,只是推了推鼻梁上因为低头而滑落的金丝眼镜,声音硬邦邦的:“第一次切,不熟练。”
“哦~”林小满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晃进去,凑到砧板前,拿起一根最粗的“土豆条”看了看,啧啧两声,“是不熟练。这刀工,切个土豆丁都够呛。”她拿起旁边的菜刀,在手里掂了掂,故意说,“要不要我教教你?免费的哦!”
“不用!”周叙立刻拒绝,语气带着一丝恼羞成怒,伸手想把刀拿回来。
林小满却灵巧地一躲,拿着刀,笑嘻嘻地看着他:“别客气嘛周老师!实践出真知!来,看着啊,手指这样蜷起来,用指关节抵住刀面,手腕用力,下刀要快准稳…”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一颗新土豆,刷刷几下,动作虽不算多专业,但切出来的丝明显细匀多了。
周叙看着砧板上林小满切出的细丝,再看看自己那堆“失败品”,脸上有些挂不住,抿紧了唇。
林小满切完一颗,得意地把刀递回给他:“喏,试试?”
周叙板着脸接过刀,深吸一口气,学着林小满刚才的姿势,试图切下一刀。结果力道没控制好,刀锋“哐”地一声砍在砧板上,土豆滚落,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
“小心!”林小满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握刀的手腕。
两人的手瞬间叠在了一起。周叙的手腕温热有力,林小满的手心却因为紧张而有些微凉。
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水龙头没关紧的“滴答”水声。林小满抓着周叙的手腕,周叙握着刀,两人都僵在原地。距离太近,林小满甚至能看清周叙镜片后长长的睫毛和他瞬间爆红的耳廓。
周叙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连带把刀也抢了回去,转过身背对着林小满,声音紧绷得厉害:“…我自己来!”
林小满看着他那红透的耳朵和僵硬的背影,悄悄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手腕的温度。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那…那你慢慢切,别把厨房拆了就行。”说完,她赶紧溜出了厨房,靠在门外的墙上,捂着突然跳得飞快的心脏,脸上也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
而在程让的训练基地宿舍里,气氛却是一片冰冷。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屏幕上是苏媛几天前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只有冰冷的两个字:【训练】。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目光落在书桌上——那里空荡荡的。原本放着苏媛送他的、被他戏称为“椒香键盘”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圈淡淡的灰尘印记。
键盘被没收了,连同某人一起,都“冷”掉了。程让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郁闷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