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先是一怔,接着,他不见一分惊喜,反而是奇怪地问:
“敢问老祖宗,你为何不痛斥我大逆不道,反而要这般帮我?”
贾母却摇了摇头:
“我并不只是在帮你,更是在帮荣宁二府,在帮整个贾氏。”
贾蓉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贾母却命鸳鸯等心腹退下去,在房门左右把守好,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半晌,尤氏惊呼出声:
“老太太,您说的这般主意,真的可行?”
贾蓉那一张清秀的脸上,却尽是豁出去的坚定:
“反正再糟也不如现在糟糕了!若是真等到被人揭出来的那一天,我们这等人,也只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我都听老祖宗的!”
尤氏即使一向与这个继子疏远,但现在,自己早己没有了依靠,若是不听老太太和贾蓉这个继子的,她一个膝下空虚的继室,妇道人家,又能怎么样呢?
因此,她也只能讪讪地点头不提。
第二天天刚亮,彻夜未眠的贾蓉,就睁着血红的眼睛,带着身后几个忠仆,迳自去登闻鼓院告御状!
皇帝正在开着早朝,听到登闻鼓那边响起了震天的击鼓声,不禁心头一跳:
“这是哪里有蒙了巨冤的百姓,在敲登闻鼓?高德功,你出去问问。”
自乾朝立国以来,太祖规定,只有县、郡、州三者均未得到妥善处置的恶罪之诉,才能够敲响登闻鼓,首接上奏到皇帝这里处理。
如若不然,不但敲鼓的百姓要受重刑处罚,就连那些经手的官员,都得一一接受至少降职等处分。
因此,自皇帝上任以来,他就没听过那登闻鼓有响过。
高德功是皇帝最信任的御前大太监,他打听清楚前方传来的消息以后,就面色奇异地进来禀告。
“什么?是宁国府唯一仅剩的嫡系血脉,三品威烈将军贾珍的儿子贾蓉?他来告自己父亲窝藏罪臣之后?还被人杀害了?”
皇帝越听,神情也跟着高深莫测了起来。
他眼看向全都竖起耳朵的朝上百官,突然一笑:
“既然诸公都在这,择日不如撞日,就一起来听听宁国府的官司吧。”
贾蓉在挨过廷杖三十以后,己经是面色惨白。
但他一身白色锦缎长袍上的点点血痕,衬得他那精致俊秀的五官,和玉树临风的身姿,更加令人侧目了。
这也让初次见到他的人,都不由升起一丝好感。
“你就是那贾蓉?”
皇帝沉声问道,眼眸深不见底。
他自然知道,宫里昨日才刚给荣国府传过赐封贾淑容的谕旨,就是不知道这贾家,出的是什么招?
“回禀皇上,正是草民。”
贾蓉身上不卑不亢的那一身气质,很是能赢得不少人的好感。
因此,殿上不少官员,还为他暗自叹息:这贾家,还真是不会培养后辈啊。眼看着这个叫贾蓉的,就是一个不错的苗子,但在京中这么多年,竟然也没听到他的半点儿名声。
“朕怎么听说,你敲响了登闻鼓,是有冤情?”
贾蓉立刻磕首:
“回皇上,草民今朝僭越来敲响登闻鼓,实在是不得己而为之!事关重大,草民怕若是不及时告知陛下,恐怕以后,会祸及朝廷安宁!因此,才斗胆来此觐见皇上!”
皇帝眯起了一双幽深的眼睛:
“哦?那你是有何机密要诉?”
贾蓉举目看了在场的朝上众臣一圈,才郑重开口道:
“草民第一举报,举报草民之亲生父亲,瞒天过海,窝藏罪臣刘姚烨之后,并将刘氏之女改名换姓,强嫁与草民为妻!”
“草民第二举报,举报刘氏之女不满草民未与之圆房,更不满草民之父,未帮她奔走请托,帮她家族犯案,因此内外勾结,将草民之父惨遭火烧之刑后遇害,事后更是逃之夭夭!”
说到这里,他己经是声泪俱下,痛心疾首:
“请皇上明鉴,草民之父不过是仅有虚衔的三品将军,手中并无半丝权力,又哪里来的能力,为他们刘氏翻案?更何况,她的父亲刘姚烨,是先皇亲口钦定的杀民充俘、卖国通敌之辈,草民的父亲,又哪里来的胆量,去给她刘氏家族翻案?”
“草民之父千错万错,就不该错在看在与她先祖有交情的份上,一时心软,答应了让她暂时容身于我们宁国府,还...还被她的容色所迷,这才有了此等杀身之祸!”
说完,贾蓉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在地上深深地叩首:
“草民自知家族不该窝藏罪臣之后,但现在刘氏女己经逃脱出去。草民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偶然得知,她还有一逃出去的庶兄,己在一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人的帮助下,于东海沿界,成立了一个帮派,专门掠夺过往人船的财物。”
“草民自知府上所犯之事株连甚广,又恐刘氏女逃出去之后,见翻案不成,就与东海那边的海盗勾连起来,对我大乾朝进行打击报复。因此,草民特来告诉!”
这一席话的杀伤力,无异于在朝上扔了一颗红衣炮弹一般。
一时之间,众臣纷纷议论起来:
“皇上,那东南沿海,近年来确实有不少海贼来袭,扰乱近处的城镇、村庄。难不成,真是那刘姚烨之后聚众扰的乱?”
“皇上,那刘姚烨早己伏首七八年,他是先皇亲口断定的私通外夷,资敌财物之辈。若是刘氏女逃出去了,他们兄妹勾结,也是个大祸。不如,就命市舶司加强监管。但凡遇到刘氏兄妹,但杀无赦!”
“那贾珍也是个色令智昏,脑子糊涂的,非但为女色所迷,还这般糟践自己的儿子!”
......
群臣在那议论纷纷,但皇帝却知道,那宁国府窝藏的女子真实身份,并不是这个刘氏女。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贾蓉:
“那照你如此说来,你宁国府,是明知那女子的罪臣之后身份,还刻意帮她隐瞒?甚至给了她一族宗妇的身份?”
贾蓉的冷汗潸潸地落了下来,语气也跟着艰难起来:
“回...回陛下,正是。”
救命啊,老祖宗!
他知道这一关肯定是不好过的,但没想到,皇帝是这么不好糊弄的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