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选
“哥——”
奔驰车里突然传来一阵怯生生的声音,细得像根棉线。
之前一直昏迷的那个小丫蛋不知道啥时候居然醒了,满脸是泪,跌跌撞撞从车上跳下来,鞋都跑掉了一只。
“妹啊!”
“你快担心死我了!”
庞疯子那三百多斤的身子猛地一颤,刚才还横得像头猛虎,这会儿却跟个孩子似的,撒欢似得就朝小丫头跑了过去,脚下的泥点子溅得老高,他一把将小丫头搂进怀里,胳膊勒得死紧,生怕一松手人就没了。
我瞅着这情景,鼻子突然有点酸。
月光底下,庞疯子那张大饼脸憋得通红,眼圈亮闪闪的,泪水分明在眼眶里打转转,愣是没掉下来。他粗糙的大手在丫头后背胡乱着,嘴里嘟囔着:“没事了没事了,哥来了,啥事都不叫事儿啊...”
刚才还端着猎枪跟人叫板的狠劲,这会儿全化成了温柔的水,淌得哪哪都是。
...
一个多小时后,新城区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屋里,小姑娘捧着白瓷碗,小口小口吸溜着甜粥,嘴角沾着米粒也顾不上擦。
庞疯子坐在对面,三百多斤的身子挤在小塑料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凶神恶煞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点的杀气,只有化不开的宠溺,时不时伸手替她理理额前的碎发。
来的路上,庞疯子才松了口。
那小丫头哪是什么兄弟的妹妹,就是他本人的亲妹子,只不过小姑娘一直跟着继母生活,社会上的人知道的并不多。
而他之前故意说瞎话,是怕妹子被仇家给掳走了,跟多人都对恨他入骨,真要是知道这是他亲妹子,指不定会下什么阴毒手段。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庞疯子拿起纸巾,笨拙地帮妹妹擦了擦嘴角,声音放得比棉花还软。
小姑娘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往他身边凑了凑,小声说了句“哥,我怕”。
庞疯子喉结蠕动两下,大手在她头顶按了按,没说话,只是眼神沉了沉。
我和瓶底子他们坐在旁边,看着这反差巨大的一幕,谁都没出声。
这三百多斤的糙汉子,在妹妹面前,活脱脱就像头护崽的老熊。
按庞疯子自己的话说,当时他真以为妹妹在瓶底子手里,所以才会撤退,他还告诉我他的真实想法,如果明天之前我们交不出人,不光绿植公司会被他带人给掀了,光哥正在装修的民心大厦也别想好过。
他顿了顿,手里的粥勺重重磕在碗沿上,直勾勾的盯着我道:“我还让人守在你爸跟你后妈家门口了,你们敢耍花样,我就敢杀疯,到时候谁也别想好过,鱼死网破,我奉陪到底。”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一点都不感觉到意外,我端着粥碗的手顿了顿,再看向他下半身穿的花裤衩,心里暗道,那是真把他妹妹给当成了命根子,谁动谁就得挨他拼命啊!
“妹啊,我跟沈阳的四姑联系好了,等会儿就买票送你走。”
我正打量这对兄妹的时候,庞疯子往妹妹碗里又盛了勺粥,声音轻快道:“你学籍的事我都给你转过去,往后没要紧事就别回来了,想哥了我去看你,行不?”
小姑娘手里的勺子“当啷”掉在碗里,眼圈一下子红了:“哥,那..那后妈和那个..”
“你后妈?还有跟她私混的那个野男人?”
庞疯子脸上的肉猛地绷紧,眼神冷得像淬过毒似得疯狂,他冷笑一声:“我早处理了,那娘们让我送进精神病院了,男的腿给打折,扔发往运城煤矿厂的火车后斗里了,能不能活全看他命。”
他顿了顿,从身后一个小弟的手里接过个皱巴巴的信封,递给小姑娘,轻声道:“你的身份信息、出生证明,我都寄给四姑了,往后你改名改姓,跟姑好好过,听见没?”
小姑娘嘴唇哆嗦着,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粥碗里,半晌才点点头,扑进他怀里:“哥,我舍不得你..”
“乖了!”
庞疯子拍着她后背,三百多斤的身子僵得像块石头,只有眼眶在灯光下亮得吓人。
我和瓶底子对视一眼,谁都没打断,这糙汉子看着呆头呆脑,心思却细得很,连后路都替妹妹铺得死死的,用最狠的法子,护着最亲的人!
片刻后,我们几个一齐走出粥屋。
凉风袭面,吹得人脑子清醒了些,彼时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庞疯子突然一巴掌拍在我胸口,力道不轻不重:“小猴崽子,你欠我的那道,我不用你还了,咱之间算是扯平啦,往后只要你和你的人不再招惹我,我也肯定不带找你们麻烦的。”
“快叽霸闭嘴吧。”
我白了他一眼,轻笑:“搞得就好像我多怕你似的,真要比划,你定地方挑时间,随时奉陪!”
“嘿,这猴崽子!”
庞疯子没生气,反倒咧开嘴乐了,龇起两排大黄牙。
他的目光突然转向不远处的奔驰车,宗庆正缩在车门边抽烟。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暗道这蠢货居然没跑?
果然,庞疯子的绿豆眼瞬间瞪圆,几个大跨步冲了过去,单手掐住宗庆的脖子就给拎了起来。
宗庆一米七八的个头,一百五六十斤,虽然谈不上健硕如牛,但也比寻常人壮实不少,不想在他手里竟跟个布娃娃似的,双脚离地蹬来蹬去,脸憋得发紫。
“今天要是找不回我妹!”
庞疯子的声音低沉道:“我他妈把你挫骨扬灰!”
他盯着宗庆喘不上气的脸,几秒后猛地松手。
“咣当”一声,宗庆重重摔在地上,后背撞在车门上,疼得蜷成一团,半天没缓过劲来。
庞疯子吐了口唾沫,转身朝我们挥挥手:“走了。”
说完护着妹妹,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里。
“咱们也撤吧。”
我皱着鼻子吸了口凉气,转身走到还蹲在地上直哼哼的宗庆跟前。
他抬头看我,眼里全是血丝,嘴角挂着土。
我蹲下来,声音压得很低:“宗哥,还有机会选当人的时候,就别往鬼堆里头扎。”
“被迫也好,自愿也罢,别忘了自己首先是个人!”
我盯着他的眼睛,微笑道:“借你之前的话说,混江湖图个活着,可把自己当人,把旁人当人,才能活得更硬气、更骄傲。”
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低,手指在地面上抠出几道印子。
我也没再继续碎碎念,拍了拍他肩膀头,起身便朝着瓶底子他们走过去。
有些路得自己选,有些跟头也得自己摔了才明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