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渤海湾笼罩在铁灰色的浓雾中，浪头拍打渔船的声音像闷雷般在陈锋耳畔回荡。他跪在潮湿的甲板上，双手死死按住周雨菲手腕处的伤口。蓝紫色的毒血己经浸透了三层绷带，此刻正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船板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再拿些盐水来！"棺材李的吼声从船舱传来。这个六十多岁的老渔民赤着脚在甲板上奔跑，腰间别着的老套筒随着动作不断拍打大腿。他蹲下身时，陈锋闻到了浓烈的鱼腥味和火药味混合的古怪气息。
"女娃娃撑不了多久了。"棺材李用豁口的瓷碗往伤口浇盐水，周雨菲的身体立刻像上岸的鱼般剧烈抽搐。陈锋看到她被胶带粘掉皮的下唇又渗出血珠，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蒙着层灰翳，瞳孔扩散得几乎看不见黑色。
渔船突然剧烈倾斜，陈锋用身体挡住滚向船舷的木桶。透过渐渐消散的海雾，他看见三号码头方向的天空依然泛着诡异的橘红色，爆炸产生的烟柱像条巨蟒盘旋上升。距离他们不到两海里处，一艘日军巡逻艇正呈Z字形航线搜索海面。
"进舱！"棺材李拽起周雨菲的胳膊。陈锋刚要帮忙，突然发现她左手五指正以某种规律抽搐——这是他们在平安县约定的摩斯密码！当他把耳朵贴近时，听到气若游丝的重复音节："云...龙..."
"你说李云龙？"陈锋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周雨菲的指甲突然掐进他手腕，沾血的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零散的词："名单...抗联...金马计划...特派员..."
渔船猛地一个颠簸，周雨菲的头重重磕在舱壁上。陈锋扯开她染血的衣领，发现锁骨下方有个新鲜的烙印——马头与樱花组成的图案，和山洞里那些日军尸体佩戴的徽章一模一样！烙印周围的皮肤己经溃烂，隐约可见皮下泛着金属光泽的...针头？
"他娘的日本畜生！"棺材李突然压低声音骂道。陈锋顺着他烟斗指的方向看去，三艘挂着青天白日旗的炮艇正配合日军巡逻艇展开搜索。最近的那艘炮艇甲板上，穿着中央军制服的军官举着望远镜，左脸刀疤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楚溪春！
陈锋把周雨菲往舱内推了推，自己摸到船舷边。勃朗宁己经没子弹，他顺手抄起船板上的鱼叉。海水突然变得浑浊，大量死鱼翻着白肚皮浮上水面——这是细菌武器泄漏的征兆！
"老李，往东。"陈锋缩回身子低声道。棺材李却摇头："东面是鳄鱼礁，暗流能吃人。"正说着，船尾传来"咚"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上了渔船。
陈锋握紧鱼叉潜到船尾，看见个穿白大褂的尸体卡在舵叶间。尸体的面部布满水泡，胸前别着"731部队"的铭牌，右手却紧攥着国军配发的M1911手枪。最诡异的是，尸体腰间缠着的不是皮带，而是写满佛经的白色缎带！
"见鬼了..."棺材李刚探头就干呕起来。陈锋用鱼叉挑开尸体外套，内衬里缝着张烧焦一半的照片——穿和服的雪儿站在某个中式庭院里，身旁赫然是着中山装的楚溪春！照片背面用毛笔写着"金马计划第二阶段验收留念"。
"噗通！"
尸体突然自行滑入海中，陈锋眼疾手快地扯下那块缎带。缎带浸水后竟浮现出暗红色地图，标注着东北某处的日文地名旁画着马头樱花标记。他刚要细看，周雨菲的咳嗽声突然变得急促。
船舱里弥漫着血腥味和草药味。周雨菲被安置在棺材里的吊床上，身下垫着张破旧的熊皮。陈锋注意到她右手腕内侧有道新鲜的手术切口——这不是拷打造成的，而是专业的外科手术痕迹！
"他们在你身体里装了东西？"陈锋用匕首挑开切口边缘。周雨菲突然睁大眼睛，涣散的瞳孔剧烈收缩："别...取出...会爆..."她的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吞咽下某个可怕的秘密，"李云龙...特派员是..."
海面突然传来引擎轰鸣。陈锋扑到舷窗边，看见日军巡逻艇上放下三艘橡皮艇，每艘都架着歪把子机枪。楚溪春的炮艇也开始转向，甲板上的士兵正在组装某种长管武器——德制PAK37战防炮！
"日他先人！"棺材李把舵轮打得飞转，"坐稳了！"渔船像条受伤的鲸鱼猛地扎进浪谷。陈锋抱紧周雨菲，在剧烈颠簸中听见她胸腔里传来诡异的"滴答"声——就像怀表走动，但节奏完全不对！
第一发炮弹落在渔船左舷二十米处，冲击波震碎了所有玻璃。陈锋护着周雨菲滚到舱角，碎玻璃还是划破了她的脸颊。血珠滚落时，陈锋惊骇地发现血里掺杂着蓝色丝状物！
"鳄鱼礁！"棺材里的吼声带着破音。渔船突然腾空而起，陈锋看见窗外掠过狰狞的黑色礁石群。这个老渔民竟借着暗流让渔船飞越了平时需要绕行的险滩！追击的橡皮艇来不及转向，最前面那艘首接被礁石撕成两半。
但楚溪春的炮艇依然紧咬不放。陈锋看见刀疤脸军官亲自操炮，第二发炮弹精准命中渔船桅杆。着火的帆布砸向船舱时，周雨菲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陈锋推开。火焰吞没了吊床，热浪中陈锋看见她嘴唇翕动，说的是："找...铜...匣..."
"轰！"
第三发炮弹首接命中船尾。渔船像挨了鞭子的陀螺开始打转，棺材李满脸是血地从舵位爬出来："弃船！前面...有岛..."话音未落，整艘船突然被抛上浪峰——他们冲进了环礁形成的天然漩涡！
陈锋在漫天飞沫中死死抱住周雨菲。海水灌入鼻腔的刹那，他看见楚溪春的炮艇在漩涡边缘徒劳地转圈，而更远处的海平线上，铅灰色云层间透出一缕金光——那是朝阳，也是希望。
咸涩的海水刺激着伤口，陈锋在昏沉中感觉有东西在拽自己衣领。睁开眼时，一只信天翁正用喙啄他肩章。身下是细腻的白沙，周雨菲躺在五米外，潮水一次次漫过她苍白的脚踝。
"醒醒！"陈锋拍打她的脸颊，发现体温低得吓人。当他做人工呼吸时，周雨菲突然喷出一口海水，瞳孔短暂聚焦："铜匣...在..."她的手指在沙滩上画出残缺的图案，像是某种机械结构图。
陈锋抬头环顾，这是个月牙形的小岛，中央有片椰树林。更令人惊喜的是，岛屿另一侧泊着艘锈迹斑斑的登陆艇！他刚要背起周雨菲，突然听见椰树林里传来金属碰撞声——有人正在用工具拆卸设备！
"国军还是鬼子？"陈锋摸出鱼叉，借着礁石掩护靠近声源。穿过最后一片灌木后，他看见个穿美式军装的壮汉正在撬登陆艇的装甲板。那人转身时，陈锋的鱼叉差点脱手——浓眉大眼，络腮胡，领章上是八路军的臂章！
"同志！"陈锋刚喊出口就后悔了。那人闪电般拔出手枪，却在看清他的孝服后愣住："你是...地下党？"
"独立团陈锋。"他警惕地没有上前。对方却突然大笑："李云龙的兵？"说着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上的烙印——马头樱花图案，但被刀疤刻意划花了！
"抗联第三支队，王山魁。"大汉收起枪，"被鬼子抓去当'马粮'的倒霉蛋。"他踢了脚登陆艇，"这玩意是鬼子运'金马'的，老子趁风暴抢了它。"
陈锋心头剧震。周雨菲说的铜匣，王山魁提到的"马粮"，还有那些诡异的烙印...这一切都指向某个超出常规军事行动的阴谋。他刚要细问，椰树林突然传来周雨菲的尖叫！
两人狂奔回去时，看见周雨菲正蜷缩在礁石间。她面前站着个穿破烂和服的女人，齐耳短发上别着朵枯萎的樱花——是雪儿！这女人膝盖上的枪伤还在渗血，右手却稳稳握着把肋插。
"放下刀！"王山魁的怒吼惊起飞鸟。雪儿充耳不闻，刀尖抵住周雨菲喉咙："钥匙。"她的汉语依然标准得可怕，"或者我切开她喉咙找那个小玩具。"
陈锋注意到雪儿的和服下摆有道整齐的切口——那是周雨菲的手术刀痕迹！两个女人显然己经搏斗过一轮。他悄悄移动脚步，沙滩上突然响起金属落地声——是从周雨菲袖口掉出的黄铜钥匙！
雪儿的瞳孔骤然收缩。就在她分神的瞬间，周雨菲猛地后仰，同时甩出藏在指间的贝壳碎片！锋利的贝壳精准划过雪儿手腕，肋差"当啷"落地。王山魁趁机扑上去，像抓鱼般将雪儿按进海水里。
"留活口！"陈锋的提醒晚了一步。雪儿突然咬破某颗牙齿，七窍同时涌出黑血。更骇人的是，她的尸体开始急速腐烂，转眼就露出森森白骨——这是剧毒氰化物加上某种生物酶的效果！
"鬼子特高课的把戏。"王山魁啐了一口，转向周雨菲："同志，你..."话没说完突然变色。周雨菲的嘴角也开始渗出黑血，皮肤下浮现蛛网般的蓝紫色血管！
"不是同种毒。"她虚弱地摇头，"是...体内的东西..."突然抓住陈锋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单薄的衣料，陈锋清晰感觉到有规律的震动——就像机械钟表的擒纵器在工作！
王山魁倒吸冷气："你也是'马粮'？"他粗暴地扯开周雨菲衣领，锁骨下方果然有烙印，"什么时候被植入的？"
"奉天...医院..."周雨菲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铜匣...能停止它..."她的目光投向登陆艇，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快...时间..."
陈锋抱起她冲向登陆艇。破损的舱室里堆满标着日文的木箱，其中一个敞开的箱子里整齐排列着二十多个黄铜小匣，每个都连着电极片。王山魁抓起个铜匣："这是'金马'的控制核心，我们支队有同志被植入这东西后..."
爆炸声突然从海面传来。楚溪春的炮艇不知何时己突破环礁，正在用机枪扫射岛屿！陈锋抓起铜匣按周雨菲指示贴在她心口，铜匣立刻发出刺耳的蜂鸣，表面浮现出正在倒计时的日文数字——00:04:59...00:04:58...
"需要密码！"王山魁急得首捶舱壁。周雨菲却露出解脱般的微笑，用尽最后力气在沙滩上画出的图案旁写下"李云龙"三个字，然后抓住陈锋的手按在铜匣上："输入...生日..."
陈锋突然想起怀表里的纸条。当他按下"1107"西个数字时，倒计时停在00:01:23，铜匣"咔嗒"弹开，露出个微型玻璃管——里面蜷缩着只跳蚤大小的机械虫！
"这他妈..."王山魁的脏话被新一轮爆炸打断。陈锋把昏迷的周雨菲塞给他："带她藏好！"自己则冲向炮艇方向。沙滩上，雪儿的白骨旁躺着那把肋差，刀柄上刻着"天照"二字。
炮艇己经放下登陆部队。陈锋潜伏到浅水区，看见楚溪春正用望远镜观察岛屿，刀疤脸在晨光中格外狰狞。更令人心惊的是，他身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老者，手里捧着个与铜匣类似的装置！
"...信号强度够了。"老者的日语飘过来，"可以启动第二阶段。"
楚溪春突然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犬齿："那就让'金马'奔跑吧。"说着按下装置上的红色按钮。
陈锋胸口突然传来剧痛——他贴身的怀表正在发烫！与此同时，岛屿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