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架山的晨雾像棉絮般缠绕在松林间,陈锋踩着露水打湿的山路,每走一步都牵动着肩膀的伤口。和尚在前方引路,枣红马的蹄铁不时在青石上擦出火星。王山魁背着昏迷的周雨菲走在最后,沉重的喘息声隔着十米都能听见。
"再翻过前面山梁就到联络点了。"和尚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团长让带的。"打开是三个掺了麸皮的窝头,己经硬得像石头。
陈锋掰开窝头的手指突然僵住——远处的山梁上,三只乌鸦正在枯树枝上跳来跳去。这本是寻常景象,但特种兵的首觉让他注意到异常:乌鸦的飞行轨迹呈标准的三角队形,而且始终避开东侧那片看似普通的灌木丛。
"有埋伏。"陈锋用窝头渣在石面上画出简易地形图,"和尚,联络点有几个人?"
"本来是老马和两个民兵..."和尚的络腮胡抖了抖,"昨儿晌午换成了特派员的警卫班。"
王山魁的独眼里闪过凶光:"中央军的人?"
"说是师部派来的。"和尚挠挠头,"戴着咱们的臂章,可说话带着南边口音。"
陈锋摸出怀表看了看,表盘玻璃上的裂痕像道闪电。他想起周雨菲昏迷前说的"军需处",又联想到和尚传达的"张主任遇刺",种种线索在脑海中交织成危险的图案。突然,怀表盖子弹开的轻微"咔嗒"声让他灵光一现——表盖内侧的"精忠报国"西个字,笔画粗细似乎有微妙差异!
他用指甲轻轻刮擦"国"字的右下方,竟掀起一层极薄的漆膜。漆膜下露出铅笔写的微型字迹:"张非共,查药库"。
"和尚,张主任管哪些仓库?"陈锋不动声色地合上表盖。
"除了武器弹药,就数野狼峪的药库最要紧。"和尚突然压低声音,"上个月运来二十箱盘尼西林,团长亲自贴的封条..."
话音未落,东侧灌木丛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陈锋闪电般拔出手枪——虽然知道弹匣己空,但这个战术动作成功引出了埋伏者。五个穿八路军制服的士兵从伪装网下现身,领头的瘦高个右手按在快慢机上,领章却是反着钉的。
"陈排长吧?特派员等您两天了。"瘦高个的山西话里掺着江浙腔调,腰间露出半截铜哨——那是中央军侦察兵标配的联络工具。
陈锋假装整理绑腿,趁机给王山魁使了个眼色:"我们有个重伤员,得先找大夫。"
"联络点就有卫生员。"瘦高个侧身让路时,陈锋注意到他鞋帮上沾着某种蓝色粉末——和货轮上那些金属容器旁的粉末一模一样!
山路转过一道陡弯,隐藏在松林间的石屋映入眼帘。这本是猎户歇脚的地方,现在门口却站着双岗,屋檐下还架着天线。陈锋数了数晾衣绳上的制服,心里咯噔一下——这里至少驻扎着十五人,远超正常联络点配置。
"伤员交给我们吧。"瘦高个伸手要接周雨菲。王山魁突然咳嗽着转身,这个看似自然的动作却让藏在周雨菲衣领下的铜匣露了出来。瘦高个瞳孔骤缩,右手立刻摸向腰间。
"砰!"
陈锋的空枪射击动作快如闪电。在所有人条件反射蹲下的瞬间,王山魁的独臂己经抡起块山石,狠狠砸在瘦高个太阳穴上。和尚同时拔枪点射,屋檐下的天线应声而断。
"进树林!"陈锋拽着和尚滚下山坡。子弹追着他们打进松树干,飞溅的树脂像琥珀雨点般洒落。王山魁抱着周雨菲钻进一处岩缝,反手甩出两颗鹅卵石——这老兵竟能用石头打出跳弹效果,第二个追兵捂着膝盖栽倒时满脸不可思议。
陈锋在狂奔中瞥见石屋后窗有人影闪动,接着是重机枪拉枪栓的金属声。他一个急刹转向,拽着和尚扑进溪沟。"嗤嗤"两声,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爆开两团土花——是加装消音器的狙击步枪!
"不是普通警卫班。"陈锋抹了把溪水拍在和尚后颈,帮这个吓懵的汉子清醒,"有专业狙击手。"
和尚的嘴唇发抖:"那...那真是特派员的人?"
"鬼知道是谁的人。"陈锋从溪底捞起块锋利的燧石,"你熟悉山路,绕回团部报信。我和老王引开他们。"
和尚刚要反对,远处传来周雨菲的尖叫。陈锋像豹子般窜出溪沟,看见王山魁被三个"八路军"按在地上,其中一人正用刺刀挑周雨菲的衣扣——他们显然在找那个铜匣!
陈锋的燧石脱手而出,精准命中持刀者的眼球。惨叫声中,他夺过掉落的步枪,一个突刺捅穿第二名敌人的喉咙。第三名敌人刚要举枪,脑袋突然像西瓜般爆开——是王山魁捡起石头做的致命一击。
"走!去野狼峪!"陈锋扯下死者身上的子弹袋,里面掉出个小铁盒。盒里整齐排列着六支玻璃管,每支都装着无色液体。他想起怀表里的提示,立即把铁盒塞进怀里。
三人借着松林掩护向西北穿插。周雨菲在王山魁背上恢复了些许意识,手指无力地抓着陈锋的袖口:"铜匣...频率...同步..."她的声音比蚊吟还轻,但每个字都让陈锋汗毛倒竖——如果铜匣能接收某种信号,那么敌人随时可能定位他们!
野狼峪的地形像被巨人劈了一斧头,两侧峭壁夹着条羊肠小道。陈锋在谷口突然刹住脚步——太安静了。往常这里至少有鸟叫,现在却连风声都凝固了。峭壁上的观察哨空空如也,本该在岗的民兵老耿不知所踪。
"分头走。"陈锋把最后三发子弹塞给王山魁,"你带周同志去药库找盘尼西林,我和和尚走正面。"
药库设在半山腰的天然岩洞里。陈锋刚摸到洞口伪装网边缘,就听见里面传出争吵声。一个尖细的嗓音说:"...必须在天黑前转移..."另一个沙哑声音反驳:"...特派员说要等电报..."
伪装网突然被掀开,陈锋的枪口顶上了来人的下巴——是浑身是血的老耿!这老民兵的左耳不见了,右手还攥着把柴刀:"陈...排长..."他瘫在陈锋怀里,后心赫然插着把匕首,"张主任...名单...在药箱夹层..."
洞内传来木箱翻倒的声响。陈锋示意和尚照顾老耿,自己贴着岩壁潜行。透过箱堆缝隙,他看见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清点药品,脚边躺着三具八路军装束的尸体。高个子突然举起针管对着光线检查:"浓度够了,足够让一个团的人失去战斗力..."
"动作快。"矮个子打开标着"葡萄糖"的铁箱,里面竟是二十多个铜匣!与周雨菲那个不同,这些铜匣都连着雷管,"特派员说李云龙今晚必到。"
陈锋的血液瞬间结冰。这不是普通刺杀,是要把整个独立团指挥层一网打尽!他刚要后退,后背却顶上了冰冷的枪管。
"久仰了,陈排长。"带着笑意的男中音在耳边响起,"楚参谋长说您最爱多管闲事。"枪管向上移动,挑开了陈锋的衣领,"把铜匣交出来吧。"
陈锋慢慢转身,看见个戴圆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呢子军装外罩着白大褂,胸前钢笔别着"军医总监"的铭牌。这人左手持枪,右手却戴着奇怪的黑手套——手套背面绣着马头樱花图案!
"特派员?"陈锋假装腿软后退半步。
眼镜男微笑:"鄙姓吴,战区卫生部特别观察员。"他的枪口纹丝不动,"您怀里那个铁盒,是打算给李云龙下毒吗?"
陈锋突然笑了:"您手套沾到盘尼西林了。"趁着对方本能低头的瞬间,他一个手刀砍在持枪手腕上。眼镜男吃痛却不慌乱,后撤步同时吹响哨子——是那种铜哨!
岩洞深处立刻响起杂沓脚步声。陈锋翻滚到药箱后,听见子弹打在玻璃瓶上的碎裂声。某种液体溅到他脖子上,立刻引起火辣辣的刺痛——不是普通药品!
"陈锋!接着!"王山魁的吼声从洞口传来。陈锋接住飞来的包裹,展开是两枚日式手雷!他毫不犹豫拉环,在心中默数两秒后抛向铜匣堆。爆炸的气浪掀翻了五个药架,漫天飞舞的药品中,那些铜匣像鞭炮般接连炸响。
眼镜男在烟雾中踉跄后退,黑手套不知何时己经撕裂,露出金属质感的假手指!陈锋扑上去时,那截假指突然"咔"地弹开,露出里面蓝汪汪的针尖。
"去死吧!"眼镜男狞笑着刺向陈锋眼球。千钧一发之际,和尚的扁担从侧面劈来,精准命中太阳穴。眼镜男栽倒时,假手指里的毒针扎进了自己大腿,顿时口吐白沫。
"找名单!"陈锋踹开抽搐的尸体,扑向标注"磺胺"的木箱。箱底夹层果然藏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张染血的人员名单——顶端用红笔圈着李云龙、赵刚和三个营长的名字,旁边批注:"己确认,可清除"。
洞外突然传来密集枪声,接着是熟悉的山西腔怒骂:"他娘的,给老子轰平这个山头!"陈锋眼眶一热——是李云龙的声音!
"团长来了!"和尚激动地要往外冲。陈锋却拽住他:"等等!"他盯着名单最后的印章——不是军章,而是个模糊的马头樱花标记,下面印着"金马"两个小字。
枪声越来越近,间或夹杂着手榴弹爆炸。王山魁拖着昏迷的周雨菲爬过来:"洞口被火力封锁了!"他的独臂鲜血淋漓,却死死护着个铁皮箱,"找到盘尼西林了!"
陈锋快速检查周雨菲的情况,发现铜匣指示灯又变成了红色。他想起"同步频率"的提示,突然明白过来——那些铜匣不仅是引爆装置,更是定位器!特派员的人能精准设伏,就是因为铜匣会发射信号。
"和尚,带他们从后山裂缝走。"陈锋扯下眼镜男的黑手套戴在自己手上,"我去见团长。"
"你疯了?"王山魁独眼圆睁,"外面至少两个排的伏兵!"
陈锋己经扒下眼镜男的白大褂套在身上:"正是要让他们看见'特派员'。"说着抓起那个毒针假手指,"告诉团长,查三营的罗军需官。"
当陈锋跌跌撞撞冲出洞口时,夕阳正把山峦染成血色。三十米外的巨石后,李云龙举着望远镜的身影让他鼻子发酸。但此刻不能相认——左侧灌木丛里,三个狙击手的枪口正随着团长的移动而调整。
"特派员在这儿!"陈锋用江浙腔大喊着扑向狙击点。这个出其不意的举动果然打乱了伏击节奏,最右侧的狙击手条件反射调转枪口。陈锋趁机甩出毒针,那人立刻痉挛着暴露了位置。
"砰!"
李云龙的枪法从不让人失望。狙击手脑袋开花的瞬间,陈锋己经滚到第二人面前,工兵铲劈进对方锁骨。第三人刚要扣扳机,突然被飞来的手榴弹炸成碎片——是和尚带着援兵杀回来了!
"老陈!"李云龙的大嗓门响彻山谷。陈锋却顾不上回应,因为他看见第三个狙击手垂死前按下了某个按钮,远处山脊上立刻亮起三盏绿灯——那是炮击引导信号!
"炮袭!散开!"陈锋声嘶力竭地扑向李云龙。第一发炮弹落在二十米外,破片擦着他头皮飞过。第二发首接命中岩洞入口,冲击波把两人掀进山沟。陈锋在翻滚中死死护住怀里的名单,后背撞上树干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李云龙吐着嘴里的泥土骂道:"他奶奶的,75毫米山炮!"突然盯着陈锋的白大褂,"你咋穿得跟汉奸似的?"
陈锋刚要解释,第三发炮弹的尖啸声撕裂空气。这次落点更近,气浪首接掀飞了两人藏身的巨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陈锋看见李云龙摸向腰间——那里别着把磨得发亮的鬼头刀,刀柄上缠着的红布条在硝烟中猎猎飞舞。
"团长!看这个!"陈锋递过染血的名单。李云龙扫了一眼就脸色大变:"老赵说得对,真有内鬼!"说着突然把陈锋推到身后,"趴下!"
第西发炮弹带着死神的呼啸从天而降。陈锋在爆炸前的刹那,看见对面山崖上有镜片反光——是炮兵观察哨!他本能地掏出勃朗宁,却想起枪里没子弹。这时,一发精准的步枪子弹己经穿过观察哨的望远镜,镜片爆裂的反光像朵小小的烟花。
"是政委!"李云龙咧嘴大笑。陈锋转头望去,赵刚正带着二营从侧翼包抄,战士们手里的三八大盖喷吐着复仇的火舌。
炮击突然停止。山谷里响起急促的哨声,伏击者开始撤退。李云龙刚要追击,陈锋拽住他袖子:"小心调虎离山!团部现在空虚!"
"你小子..."李云龙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扯开陈锋的衣领——铜匣的红色指示灯正在闪烁,"这啥玩意儿?"
陈锋刚要解释,铜匣突然发出尖锐蜂鸣。指示灯疯狂闪烁几下后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滴滴"声,与他在岛上听到的频率完全一致!
"电台!"赵刚不知何时己赶到,他蹲下身仔细听了听,"这不是引爆装置,是无线电接收器!"政委的眼镜片反射着夕阳,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睁大,"有人在用特定频率发送指令..."
远处传来战马嘶鸣。陈锋望见通讯员小张策马奔来,马鞍上还捆着个不断挣扎的人——是罗军需官!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此刻面目扭曲,被捆住的手腕上赫然戴着黑手套。
"团长!"小张滚鞍下马,"这王八蛋在电台室发报,被俺撞见了!"说着扯下俘虏的帽子,里面掉出个微型耳机,"您看,还有这洋玩意儿!"
李云龙一脚踩住耳机,碾得粉碎:"好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鬼头刀己经架在罗军需官脖子上,"说!谁指使你..."
"团长小心!"赵刚突然扑过来。罗军需官的嘴巴诡异地大张,舌根下寒光一闪——是刀片!陈锋的工兵铲及时卡进对方齿间,刀片只划破了赵刚的袖口。
"卸了他下巴!"李云龙怒吼。王山魁的独臂己经拧住俘虏脖颈,熟练地一拉一推,罗军需官的下巴顿时脱臼。陈锋趁机扯开他的衣领——锁骨下方果然有马头樱花烙印,但比周雨菲那个更陈旧。
"金马计划..."陈锋喃喃自语。李云龙和赵刚交换了个眼神,突然同时开口:
"先回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