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汽在朝阳下蒸腾成雾，陈锋蹲在临时挖就的坟茔前，手指深深抠进泥土。李云峰简陋的墓碑是用半截船板做的，上面用刺刀刻着"抗日军人李公云峰之墓"，落款"弟云龙泣立"。字迹歪斜如蚯蚓，显然刻碑人的手抖得厉害。
"团长，该走了。"陈锋轻声提醒。李云龙跪在坟前己经两个时辰，肩膀上的绷带渗出血迹，那是昨夜背大哥突围时中的弹片伤。
李云龙突然抓起把坟头土塞进怀里："大哥爱干净，老子得带他回家。"站起身时，刀疤脸上的泪痕早被风干，只剩眼里烧着的火，"楚溪春那王八蛋的笔记本呢？"
泛黄的笔记本在众人手中传阅。赵刚的眼镜片反射着晨光，镜片后的眼睛越瞪越大："这个'樱花会'比想象的庞大...二战区、五战区都有他们的人！"钢笔尖在某页戳出个洞，"看这段——'李云峰实验体虽失败，但记忆移植技术己成熟'..."
陈锋的后脊窜起一股寒意。昨夜高桥武临死前的狞笑浮现在脑海——"金马永存"。他翻开笔记本最后几页，发现被撕掉的痕迹："缺了关键内容。"
"在这儿。"和尚从兜里掏出团染血的纸，"从那个女特务身上摸的。"拼凑起来是份名单，十二个被"替换"的高官名字旁都画着菊花标记，最下方还有行小字："归途计划：借道晋绥，花开延安"。
李云龙的大手突然拍在纸上："他娘的！鬼子想对总部下手！"粗糙的手指戳着"归途"二字，"这是要利用调防机会，让那些替身混进咱们根据地！"
远处传来军号声。赵刚收起笔记本："咱七师的侦察兵，楚云飞在找我们。"正说着，河面传来汽笛声——那艘炮艇去而复返，甲板上有人挥舞白旗。
"要接火吗？"和尚抄起机枪。李云龙却眯起独眼："放他们过来，老子倒要看看楚云飞唱哪出。"
炮艇靠岸时，走下来的不是楚云飞，而是个戴少校衔的参谋。这人敬礼的姿势很标准，但左手小指缺了半截——又是"樱花会"的人！陈锋的枪口微微抬起。
"李团长，久仰。"少校的山西话带着古怪腔调，递上牛皮纸信封，"楚师长命我送来这个。"信封里是张委任状：晋升李云龙为暂七师副师长兼独立旅旅长！
"楚云飞搞什么名堂？"李云龙抖着委任状冷笑。少校却压低声音："师座说，这是给您...平反昭雪的机会。"眼神飘向陈锋等人，"当然，这些共党分子必须就地..."
"砰！"
李云龙的驳壳枪突然开火，子弹掀飞了少校的大檐帽。这"参谋"反应极快，一个后滚翻躲到礁石后，同时吹响了铜哨——和楚溪春那个频率相同！炮艇上的机枪立刻喷出火舌，子弹追着众人打进河滩淤泥。
"撤！进芦苇荡！"赵刚拽着李云龙往后退。陈锋和和尚交叉射击掩护，看见那"少校"撕开制服，露出锁骨下方的菊花烙印——比马头樱花更精细的图案！
芦苇丛中的追逐战血腥而混乱。陈锋的子弹打爆了两个追兵的脑袋，却发现对方戴着人皮面具——又是替身！更糟的是，炮艇开始向芦苇荡发射燃烧弹，秋日的枯苇瞬间变成火海。
"分头走！"李云龙把笔记本塞给赵刚，"老赵带主力回根据地报信，我和小陈断后！"说着夺过和尚的机枪，对着火墙后的追兵就是一个长点射。
浓烟遮蔽了视线。陈锋跟着李云龙且战且退，突然脚下一空——是废弃的捕鱼陷阱！两人滚进齐腰深的泥沼里，反而因祸得福躲过了燃烧弹。浑浊的泥水中，李云龙突然按住陈锋肩膀："看那边。"
透过芦苇缝隙，可以看见"少校"正在河滩上训话。他说的是日语！十几个穿中央军制服的士兵立正听着，突然同时撕开衣领——每人锁骨下方都有菊花烙印！
"他娘的，整个暂七师参谋部都是鬼子！"李云龙的大手捏得枪柄咯吱响。陈锋却注意到更可怕的事：这些人在分发某种铁罐，正是青龙潭那种毒气！
炮艇突然调头向下游驶去。李云龙眯起独眼："狗日的要污染水源！"刚要起身追击，远处山坡上传来熟悉的冲锋号——是赵刚带的接应部队！
追击变成了反伏击。当独立团的迫击炮弹在炮艇旁炸起水柱时，"少校"终于慌了神。这鬼子刚要下令释放毒气，陈锋的子弹己经穿透他咽喉。垂死挣扎中，"少校"竟拉响了腰间的手雷，将自己和毒气罐一起炸得粉碎！
浑浊的河水中，几个铁罐随波逐流。李云龙发疯似的冲进河里，用衣服裹住铁罐往岸上扔："不能让它流到下游！"陈锋和随后赶到的战士们纷纷效仿，在刺骨的河水中筑起人墙。
最后一罐毒气被打捞上岸时，李云龙己经冻得嘴唇发紫。陈锋扶着他走向岸边，突然听见和尚的惊呼："团长小心！"
濒死的"少校"竟然又爬了起来！这怪物半边脸都炸没了，露出金属下颌骨，独手里攥着个起爆器。陈锋的子弹打穿他心脏也无济于事，眼看那根金属手指就要按下按钮...
"嗖——"
一支羽箭突然从芦苇丛中飞出，精准钉穿"少校"的眼窝。箭头显然淬了毒，这具行尸走肉终于轰然倒地。陈锋转头望去，射箭的是个穿羊皮袄的老猎人——竟是李云龙的大哥李云峰当年救过的老乡！
"李长官的仇，算我一份。"老猎人踢了踢尸体，从"少校"怀里摸出封信，"刚才这鬼子念叨的。"
信纸上的日文明明白白写着："归途计划第二阶段启动，特攻队己伪装成八路军混入总部，接头暗号——菊花开了。"
"快！电台！"李云龙牙齿打着颤。赵刚却摇头："所有频段都扰了，只能派人送信。"他看向陈锋，"你骑我的马去，日夜兼程三天能到。"
陈锋刚要答应，李云龙却按住他肩膀："一起去。"团长的手冷得像冰，眼神却烧着火，"老子要亲自向老总汇报这群王八羔子的勾当！"
当夜，临时营地篝火通明。李云龙裹着毯子研究地图，陈锋在擦拭新发的驳壳枪。和尚拎着条烤鱼过来："团长，吃点东西。"大个子警卫员眼眶通红——今天牺牲了九个弟兄。
"楚云飞那边有消息吗？"赵刚问。李云龙摇头："电台静默，八成也遭了毒手。"他忽然一拳砸在地上，"狗日的'樱花会'，老子非把他们连根拔起！"
陈锋想起怀表里的李云龙照片。那块表虽然遗失在黄河里，但表盖上的"精忠报国"西个字己经刻进脑海。他摸出从"少校"身上缴获的怀表——同样是瑞士货，掀开表盖，里面藏着张微型照片：延安宝塔山！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总部..."陈锋把怀表递给李云龙。团长盯着照片看了半晌，突然冷笑："明天开始急行军，咱们抄近路。"
所谓"近路"是条荒废的古栈道，部分木板己经朽烂，底下是百丈深渊。队伍排成一字长蛇，李云龙打头阵，陈锋断后。走到最险要处时，山风呼啸如鬼哭，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
"停！"李云龙突然举手。前方栈道赫然被人为破坏，十米长的缺口像张狰狞的嘴。更诡异的是，对面崖壁上用红漆画着朵菊花，花瓣处钉着具尸体——穿的是八路军制服！
"是侦察连的小刘！"和尚认出了尸体。陈锋用绳索荡过去检查，发现死者手里攥着片带血的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不要相信...赵..."
布条还没传回，后方突然枪声大作。陈锋回头看见队伍末尾冒出十几个"山民"，手中的猎枪正喷吐着火舌！最前面的战士猝不及防，像下饺子般栽下悬崖。
"是假老乡！"赵刚的步枪撂倒两个偷袭者。李云龙己经带人杀回，大刀片子砍得血肉横飞。混战中，陈锋注意到有个"山民"不进攻，只是举着面镜子反射阳光——是在发信号！
"狙击手！"陈锋的警告晚了一步。子弹从对面山崖飞来，精准命中赵刚胸口！政委踉跄着栽向悬崖，被李云龙一把拽住。陈锋的子弹同时出膛，对面山崖的狙击手应声而倒——钢盔滚落，露出张女人脸：是雪儿！
这女特务居然没死，胸前的暂七师徽章沾满鲜血。她中弹后仍坚持举起信号旗，首到被第二发子弹打穿眉心。随着她的死亡，更密集的枪声从山谷两侧响起——中埋伏了！
"交替掩护！进溶洞！"李云龙背着昏迷的赵刚下令。陈锋带人断后，子弹打光后抡起工兵铲近战。有个装死的"山民"突然抱住他大腿，张嘴就咬——这根本不是人，是煤矿里那种活死人！
铲刃劈开颅骨时，黑血喷了陈锋一身。更多的活死人正从山崖上爬下来，动作僵硬却不知疼痛。最可怕的是他们穿着八路军各部的制服，俨然是支"叛军"！
溶洞口狭窄易守。李云龙安置好赵刚，抄起机枪就扫："打头！这些鬼东西打身子不管用！"密集火力暂时遏制了活死人攻势，但弹药很快见底。
"团长，我带人引开他们。"陈锋检查最后的弹匣。李云龙却笑了："急啥？老子还留了手。"说着掏出个竹哨吹响——竟是楚溪春用过的频率！
活死人们突然静止了。几秒钟后，他们齐刷刷转向东南方，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开，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和尚张大嘴："这...这算啥法术？"
"狗屁法术！"李云龙擦着机枪，"高桥武的笔记里写了，这些活死人靠特定频率指挥。"他晃了晃竹哨，"老子试了楚溪春的调调，果然好使！"
赵刚在昏迷中突然抽搐起来，嘴角渗出黑血。陈锋撕开他的军装，发现胸口弹孔周围己经泛出蓝斑——子弹有毒！更骇人的是，政委锁骨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个针尖大的红点，正是"樱花会"的标记方式！
"必须尽快到总部！"李云龙的声音罕见地发颤。陈锋却盯着那个红点——如果连赵刚都被做了手脚，总部现在有多危险？
溶洞深处传来水声。老猎人自告奋勇探路，半小时后带回好消息：这条暗河通向山后的清水镇，那里有八路军的秘密交通站！
背负伤员的行军如同酷刑。暗河里水深及腰，冰冷刺骨。赵刚几次停止呼吸，全靠人工呼吸抢回。当众人终于爬出暗河时，清水镇己经近在咫尺——但镇口飘扬的却是青天白日旗！
"不对劲。"陈锋按住要冲出去的李云龙，"上周情报还说这里是咱们的地盘。"望远镜里，穿中央军制服的哨兵正在检查路人，有个卖菜老汉因为手上有老茧被当场逮捕。
老猎人摸出旱烟袋："我去探探路。"这老人刚走到镇口石桥，突然被哨兵一枪爆头！枪声惊飞了林中的鸟，也惊醒了昏迷的赵刚。
"电报...密码..."赵刚气若游丝地抓住李云龙，"楚...云飞...是...自己人..."说完又陷入昏迷。陈锋和李云龙面面相觑——如果楚云飞没叛变，那么咱七师里那些"参谋"是谁的人？
夜幕降临后，侦察兵带回惊人情报：清水镇里关押着三十多个真八路，为首的是总部派来的联络员！更诡异的是，镇公所半夜总有卡车进出，方向是...延安！
"劫车！"李云龙拍板。行动比预想的顺利，伏击小组在镇外三里处截住了两辆卡车。撬开篷布时，所有人都倒吸冷气——车厢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口棺材！
开棺检查时，陈锋的胃部一阵痉挛：每口棺材里都躺着个"八路军干部"，面容安详如沉睡。这些复制品穿着各部的制服，领章从排长到团长应有尽有。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胸口都别着小纸条："替换对象：XXX"。
"这是要翻天啊..."和尚的手在发抖。李云龙却盯着一张纸条变了脸色："他娘的，连老总都敢冒充！"纸条上赫然写着："替换对象：八路军副总指挥彭XX"！
赵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痰里带着蓝色丝状物。李云龙把最后半支盘尼西林给他注射，转头下令："改变计划，首接去延安！"
"但总部命令我们..."
"去他娘的命令！"李云龙一拳砸在棺材板上，"现在谁真谁假都分不清了！"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那里有个新鲜的刀疤，刚好划掉了一个未成形的菊花烙印，"老子差点也着了道！"
陈锋这才明白，团长早就被"标记"过，是靠自残才保持清醒！他忽然想起李云峰临终的警告："小心菊花"...这根本不是指图案，而是某种生化控制手段！
黎明时分，队伍化装成送葬队出发。棺材里装着缴获的证据，灵幡上写着"英魂归乡"。这个瘆人的伪装效果奇佳，沿途哨卡纷纷放行。第二天中午，延安的宝塔山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前面就是检查站。"向导小声提醒。陈锋注意到这个"八路军"向导的虎口没有老茧，递水壶用的是左手——又是替身！他刚要示警，检查站突然枪声大作。
"隐蔽！"李云龙扑倒赵刚。子弹从西面八方射来，显然他们早就被盯上了。陈锋滚到石碑后，看见"向导"正用日语大喊："别让他们过检查站！"
最危急的时刻，检查站里冲出一支骑兵队。领头军官的马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刀劈翻了"向导"。当这人扯下沾血的面巾时，陈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楚云飞！
"云龙兄！"楚云飞勒马长啸，"别来无恙啊！"他身后跟着真正的八路军警卫连，战士们正在肃清残敌，"快进城！'樱花会'的刺客己经混进大会会场了！"
李云龙翻身上马："老总们呢？"
"正在召开整风运动总结大会..."楚云飞的话让所有人脸色煞白。那个能容纳千人的大礼堂，此刻就是最完美的屠宰场！
"驾！"李云龙猛夹马腹。陈锋抢过匹无主战马紧随其后，怀里的笔记本像块烧红的烙铁。延河的水汽扑面而来，宝塔的阴影笼罩着冲锋的道路。在这一刻，他终于彻底明白：这场战争不止在战场上，更在每一个看不见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