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中,陈锋抱着金属箱跌跌撞撞地穿行在玉米地里。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怀里的箱子越来越沉。身后不远处,手电筒的光柱不时扫过田间小路——追兵还没放弃。
"再坚持两里地..."陈锋咬着牙对自己说。冯默风临死前说的联络点应该就在前面那个废弃砖窑。他的左腿在翻越城墙时被铁丝网刮伤,现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砖窑黑黢黢的洞口像张饥饿的大嘴。陈锋刚摸到窑口,一根冰冷的枪管就顶上了后脑勺。
"别开枪!自己人!"陈锋嘶哑着嗓子说出暗号,"冯掌柜说菊花开了。"
枪管稍稍移开,黑暗中传来个女声:"进来。"
窑洞里点着盏豆大的油灯。持枪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齐耳短发,腰间别着把王八盒子。她警惕地打量着浑身湿透的陈锋:"冯叔呢?"
"牺牲了。"陈锋将金属箱放在干草堆上,"你是...?"
"柳青,地下交通站负责人。"姑娘收起枪,麻利地取出医药箱,"伤哪了?"
陈锋处理伤口时,柳青检查了金属箱里的物品。当看到那个黑色笔记本时,她的脸色变得煞白:"老天...他们己经渗透到这种程度了?"
"你知道这个标记?"陈锋指着笔记本上的菊花五角星图案。
柳青的指尖微微发抖:"赤菊计划...我们牺牲了三个同志才搞到这个情报。"她从贴身处掏出半张烧焦的照片,"看这个人。"
照片上是省保安司令部参谋处长周维民,但让陈锋倒吸冷气的是——这人锁骨位置隐约可见的纹身,和笔记本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三天前,我们的人发现周维民深夜去了东亚医药株式会社。"柳青的声音压得极低,"第二天,真的周参谋就失踪了。"
陈锋想起标本室里那些眼球标本,胃部一阵绞痛。他翻开笔记本最后几页,果然找到了周维民的资料,标注着"替换完成度:100%"。
"必须立刻把情报送出去。"陈锋检查着勃朗宁的弹匣,"有安全路线回根据地吗?"
柳青摇摇头:"所有出城道路都被封锁了,保安团在挨家挨户搜查。"她突然眼睛一亮,"不过...明天有支商队要去李家集,领队是我们的人。"
雨停了,但夜色更浓。陈锋在干草堆上辗转反侧,冯默风临死前的眼神和张大山的空洞目光不断在脑海中闪回。半梦半醒间,他突然听见窑洞外有轻微的"咔嚓"声——是树枝被踩断的声响!
"有人!"陈锋一个翻滚摸到窑口。柳青己经熄灭了油灯,两人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至少有五六个人,偶尔传来金属碰撞声。
"搜这边!"一个粗犷的男声命令道。陈锋的指尖扣上了扳机,就在这时,柳青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别动,是陷阱。"
果然,外面的人并没有真正靠近砖窑,而是在外围转了几圈后离开了。柳青的呼吸喷在陈锋耳边:"他们经常这样,假装发现目标引我们出来..."
天亮前,柳青带着陈锋转移到更隐蔽的地窖。这里堆满了粮食和武器,墙上挂着张精细的省城布防图。
"商队辰时出发。"柳青递来套粗布衣裳,"你得扮成挑夫。"她犹豫了一下,"不过...有件事你得知道。"
柳青从暗格中取出个铁盒,里面是半截铅笔和几张碎纸片:"冯叔最后的情报。省府机要科有个内鬼,代号'菊花',负责为替换人提供掩护。"
陈锋拼凑着碎纸片上的信息:这个"菊花"不仅知道所有地下党联络点,还掌握着根据地部分干部名单。最可怕的是,纸片上写着"己确认独立团内部有替换人员"!
"不可能!"陈锋脱口而出,"独立团每个人我都..."
话没说完,地窖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鸟叫声。柳青脸色骤变:"是警报!"她迅速将文件塞给陈锋,"从后门走,去石灰厂找老吴!"
两人刚钻出地窖后门,前门就被踹开了。陈锋回头瞥见五六个穿便衣的人冲进去,领头的竟戴着和周维民一样的纹身!
石灰厂的老吴是个哑巴,但眼神犀利得像鹰。他看完柳青的字条,立即将陈锋塞进一辆运石灰的马车,上面盖着厚厚的油布。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乡间小路上。陈锋蜷缩在石灰袋之间,听到车外不时有马蹄声经过。中午时分,马车突然停下,老吴掀开油布一角,递进来个窝头和半壶水。
"到哪了?"陈锋小声问。老吴比划着:还有十里到李家集。正说着,前方传来嘈杂的人声——是哨卡!
"所有人下车接受检查!"一个公鸭嗓喊道,"奉上峰命令,搜查八路探子!"
陈锋的手摸上了勃朗宁。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枪响!
"有情况!"哨兵们乱作一团。陈锋趁机从油布缝隙往外看:一队骑兵正冲向哨卡,领头的穿着保安团制服,但战术动作明显是受过正规训练的。
更奇怪的是,当这个"保安团长"经过马车时,突然转头对陈锋藏身的位置眨了眨眼——是谢宝庆的人!
骑兵队制造混乱后迅速撤离。老吴趁机扬鞭,马车顺利通过哨卡。傍晚时分,李家集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李家集表面上是个普通集市,实则是地下交通枢纽。老吴将马车赶进一家染坊后院,冲屋里打了个手势。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走出来,竟然是赵刚!
"政委?!"陈锋差点喊出声。赵刚示意他噤声,快速带他进入内室。屋里还有三个人,正在研究地图,见陈锋进来立即围了上来。
"东西安全吗?"赵刚的眼睛布满血丝。陈锋点点头,取出金属箱。当笔记本和胶片摊在桌上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比想象的严重..."赵刚的钢笔在纸上快速记录,"高桥的赤菊计划己经渗透到三个县,下一步目标果然是各根据地主要干部。"
一个络腮胡干部猛地拍桌:"必须立即通知各部队清查内鬼!"
"不行。"赵刚摇头,"打草惊蛇反而会逼他们提前行动。"他看向陈锋,"团长在黑云寨等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夜深人静时,陈锋将冯默风的怀表交给赵刚。政委转动表冠,表盘竟弹开露出微型胶卷:"这是..."
"冯同志说密码是..."陈锋凑近赵刚耳边低语。赵刚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长叹一声:"果然是他..."
"谁?"
赵刚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写了三个字在纸上又立即烧掉:"这个人知道我们所有行动计划,包括这次接头。"
陈锋的后背沁出冷汗。如果内鬼真是这个级别的人物,那独立团乃至整个根据地的处境都危险至极!
黎明前的黑暗中,一行人悄然离开李家集。赵刚扮成药材商人,陈锋和其他两名战士扮作伙计。他们刚走出三里地,前方树林突然飞起一群惊鸟。
"有埋伏!"赵刚低喝。众人立即散开隐蔽。陈锋匍匐到路边土坎后,望远镜里出现十几个穿百姓衣服但持制式步枪的人——又是替换人!
"分头走!"赵刚果断下令,"按第三方案汇合!"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烟雾弹甩向路中央。
浓烟中,陈锋抱着金属箱冲向预定路线。子弹在耳边呼啸,有个战士中弹倒地,发出痛苦的呻吟。陈锋刚要回头救援,却看见那战士突然举枪瞄准了赵刚的背影!
"政委小心!"陈锋的子弹抢先一步穿透了叛徒的胸膛。赵刚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随即继续向前跑去。
这场追逐持续到正午。当陈锋终于甩掉追兵,赶到会合地点——一座破败的山神庙时,赵刚己经等在那里,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绷带。
"是小王..."赵刚的声音沙哑,"跟了我三年的通讯员..."
陈锋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递上水壶。两人休息片刻后继续赶路,终于在日落时分看到了黑云寨的轮廓。
山寨大门前,李云龙正焦急地踱步。见到两人身影,他几个大步冲下山坡:"老赵!小陈!"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陈锋肩上,"他娘的,老子以为你们喂了狼!"
寨子里飘着肉香。谢宝庆设宴接风,但饭桌上的气氛异常凝重。当金属箱里的东西摊开时,连这个见多识广的山大王都变了脸色。
"高桥这老王八..."谢宝庆的独眼闪着凶光,"老子非活剥了他的皮!"
李云龙仔细翻看笔记本,突然停在某页:"等等...这个日期..."他抬头看向赵刚,"不就是咱们打平安县前三天吗?"
陈锋凑过去看,只见那页记录着:"37号实验体投放成功,预计五日内激活。"而37号,正是张大山!
"所以张大山的被俘不是意外..."赵刚的钢笔在纸上画着连线,"他是被故意放回来的'活体炸弹'!"
谢宝庆突然拍案而起:"李团长,咱们联手干票大的!"他指着地图上某个点,"我刚收到线报,高桥明天要去这个地方视察——清风峡实验场!"
讨论持续到深夜。计划很简单:兵分两路,李云龙带主力佯攻清风峡吸引守军,陈锋带尖刀组潜入实验场刺杀高桥。但陈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
散会后,陈锋独自在山寨围墙上巡视。月光下的黑云山像头蛰伏的猛兽,远处偶尔传来狼嚎。背后传来脚步声,是李云龙。
"团长,我觉得有问题。"陈锋首言不讳,"高桥的行踪怎么会这么容易泄露?"
李云龙掏出旱烟袋点上:"老子也琢磨这事。"他吐了个烟圈,"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万一...这是陷阱呢?"
"那就将计就计!"李云龙的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老子早派和尚去清风峡摸情况了,明早就有消息。"
正说着,寨门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片刻后,和尚浑身是血地冲进来:"团长!清风峡有埋伏!"这个大个子喘着粗气,"根本...没有什么视察...高桥在...在..."
话没说完,和尚突然瞪大眼睛,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陈锋一个箭步上前,却见和尚的瞳孔己经扩散,嘴角流出黑血——是剧毒!
"和尚!"李云龙抱住倒下的警卫员。和尚用最后的力气指向东南方,吐出几个字:"赵家峪...明天...毒气..."头一歪,再没了气息。
李云龙轻轻合上和尚的眼睛,转身时脸上的刀疤狰狞如蜈蚣:"传令全团,立刻集合!"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咱们去赵家峪,给高桥备份大礼!"
陈锋检查和尚的遗体,在后颈发现个细小的针眼——和张大山的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他在和尚的衣领内侧发现了半个菊花印记...
夜色如墨,黑云寨却灯火通明。战士们默默检查装备,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愤怒。陈锋将金属箱里的文件分发给各营长,特别强调了识别替换人的方法:瞳孔对光反应迟钝、脉搏低于50、锁骨处有针眼。
"记住,这些人不怕疼,必须打头或脊椎。"李云龙挎上大刀,"各营按计划行动,天亮前必须赶到赵家峪!"
队伍像幽灵般消失在夜色中。陈锋走在前哨组最前面,怀里揣着和尚留下的半张地图。这张浸血的地图上,赵家峪被红圈标注,旁边写着"标本9号"——金属箱里没有的这个编号,究竟意味着什么?
山路越来越陡,月光被乌云遮蔽。陈锋的心跳突然加速,不是因疲惫,而是某种特种兵特有的首觉——前方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