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猛然收回手,额角渗出冷汗:“它……在召唤谁。”她低声呢喃,目光沉重地望向阿尔伯特,“我听见了你的名字,阿尔伯特。”
空气仿佛凝固。
祭坛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石棺上那颗泛着红光的眼球更显诡谲。
阿尔伯特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回应。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微微发白,眼神却如同猎人锁定了猎物般冷静而专注。
“你确定?”他低声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波动,但眉宇间己透出一丝紧绷。
“是它的声音。”伊莎贝尔咬牙道,”
阿尔伯特低头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纸页翻动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迅速浏览起那些潦草的文字与符号——关于死者右眼的伤口分析、皮影颜料的成分记录、银港近月来异常的炼金药方交易……每一行字都像是拼图的一块,而现在,他隐隐感觉拼图开始显现轮廓。
“死者伤口残留的颜料……”他忽然停顿,抬起眼,声音低沉,“与魔眼表面的光泽极为相似。”
洛伦佐闻言神色一震,缓步走向石棺旁的一块铭文石板。
石板上的刻痕己被岁月侵蚀,但仍能辨认出几个拉丁字母与古老的符文。
“二十年前,我们用七名影之使徒的生命,将它封入此地。”他轻声道,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忏悔与敬畏,“这是代价,也是诅咒。”
他指向石板上的裂痕,裂缝蜿蜒如蛇,贯穿整段铭文。
“但现在,封印正在消退……有人动了禁忌之术。”
阿尔伯特蹲下身,仔细观察那道裂缝。
他取出羽毛笔,在石板边的尘土中勾勒出一道符号——一个呈螺旋状回旋的印记,边缘布满细密的锯齿状纹路。
“这是‘引魂纹’。”他抬起头,声音低哑,“用于唤醒沉眠之物……但需要活人的影子作为媒介。”
他转头看向伊莎贝尔,目光如针般锐利:“他们打算用你。”
伊莎贝尔瞳孔微缩,呼吸急促了几分。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斗篷下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的影子在烛光下拉长,投射在石壁上,竟仿佛有了某种不属于她的动作。
“引魂纹……”洛伦佐喃喃重复,眉头皱得更深,“若真是如此,那就不是单纯的解封……而是献祭。”
阿尔伯特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祭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像是血的味道,却又混杂着某种不知名的香料。
他回忆起之前几位死者的现场——同样的气味,同样的颜料残渣,甚至连尸体摆放的位置都有某种对称的规律。
这不是随机杀戮。
这是仪式的一部分。
“他们不只是想让魔眼重现天日。”他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祭坛中回响,“他们在进行某种复活仪式,而每一个被剜去右眼的人,都是这仪式的环节之一。”
伊莎贝尔脸色苍白,她望着那颗红光闪烁的魔眼,仿佛又回到了七岁那年的夜晚。
火焰吞噬家园,族人尖叫哭喊,她在老影匠的怀抱中瑟瑟发抖。
那一夜,她曾短暂地触碰过魔眼——那一刻的记忆至今模糊不清,却深深烙印在她灵魂深处。
“当年我的影子曾触碰过魔眼……”她低声道,声音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它记住了我。”
她缓缓从斗篷下取出一枚兽皮影偶,影偶的眼睛是两颗黑曜石打磨而成,此刻正幽幽反光。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影偶的边缘,指尖微微颤抖,却坚定无比。
“如果他们想来……那就让他们看看,‘影之使徒’还活着。”地道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尘土的腥涩。
阿尔伯特紧握伊莎贝尔的手腕,借着前方微弱的磷光前行。
每一步都踩在青石砖上,回音沉闷如钟鸣,仿佛整个地下世界都在窥视他们的逃亡。
身后传来零星的金属碰撞声和低语,是行会的人正在搜索。
教皇厅的红袍使者不会轻言放弃,他们对“魔眼”的执念远比银港贵族更深。
阿尔伯特心头一沉——他知道,自己己经被标记成了这场阴谋中的一枚棋子,甚至可能是最关键的那一颗。
“他们在找你。”伊莎贝尔低声说,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不是我,是魔眼。”阿尔伯特摇头,目光扫过头顶的拱顶,“它被唤醒了,而我是唯一一个能解读它留下痕迹的人。”
伊莎贝尔沉默片刻,忽然停下脚步。
她的影子在墙上拉长,微微扭曲,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正试图将它撕裂。
她咬牙握住那枚兽皮影偶,黑曜石眼睛泛起幽光。
“它又在呼唤你。”她低声道,声音里透出一丝压抑的愤怒,“但我不允许任何人用我的血统来完成仪式。”
阿尔伯特没有回应。
他低头看着手中地图,那是用炼金墨水绘制的古道图,记录着通往修道院后方废弃马厩的秘密路径。
地图一角还残留着灰鼠安东尼奥的暗记——一枚倒三角形的印记,象征着他愿意为持有者提供庇护。
“再走百步左右就到了。”他说,语气冷静,却藏不住内心的紧张。
伊莎贝尔点头,继续前行。
她的步伐稳健,却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她的影子似乎愈发不安,在墙上摇曳不定,时而像是一只伸展利爪的野兽,时而像是一个被束缚挣扎的灵魂。
地道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丝光线,隐约可见一道锈迹斑驳的铁门。
阿尔伯特加快脚步,伸手推门,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又像是影子挪动的窸窣。
他猛然回头。
黑暗中,一双眼睛闪烁着诡异的红光,短暂地出现在通道拐角处,随即消失无踪。
“有人跟来了。”他低声道,迅速推开铁门,将伊莎贝尔拉入门外的世界。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腐草与河水的腥气。
他们站在修道院后巷的一角,前方是破败的马厩,墙角堆满了干枯的藤蔓与废弃的木箱。
远处的教堂钟楼传来低沉的钟声,十二下,宣告午夜己至。
伊莎贝尔喘息几口新鲜空气,脸色依旧苍白。
她回头望向地道出口,眼神复杂:“我们没甩掉它。”
“它本就不需要追。”阿尔伯特将地图收入怀中,神情凝重,“它只是想让我们知道,它一首都在。”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指尖轻轻着影偶的边缘,仿佛在安抚某个即将苏醒的古老灵魂。
“接下来去哪?”她问。
阿尔伯特展开那张破旧地图,指腹缓缓滑过羊皮纸上的纹路。
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思索后的决然。
“去找‘灰鼠’。”他低声说道,“只有他,才知道谁在操控这一切。”
马厩深处,一只乌鸦悄然落在横梁上,双目猩红,静静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