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的手指停在羽毛笔上,墨水还在纸面缓缓晕开。
烛火摇曳,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斑驳的木墙上扭曲如蛇。
伊莎贝尔站在窗边,影偶静静地躺在她掌心,仿佛也感知到危险临近。
阁楼里沉静得像一口棺材,首到窗外传来那声低笑——
“你终于明白了,对吧?”
两人同时转身。
欧斯塔修斯立于屋檐边缘,夜风掀动他黑色长袍的兜帽,露出半张布满疤痕的脸。
他的眼眸深陷,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的先知。
他不急不缓地开口,语气中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你以为自己是在阻止灾难?”他轻笑,“不,阿尔伯特·德·蒙福特,你是在加速它的到来。”
阿尔伯特站起身,动作缓慢而谨慎,手指悄悄将羽毛笔滑入袖口夹层。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对方:“你是谁?为何如此笃信这场仪式?”
欧斯塔修斯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一道暗红色的光芒在他指尖流转。
那是皮影戏师绝不会使用的颜色——不是炼金术的产物,也不是普通的颜料,而是……影晶的光。
伊莎贝尔瞳孔骤缩。
她的影偶猛然颤动,狐狸般的影子在地上抽搐,仿佛感受到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你们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相。”欧斯塔修斯的声音低沉而悠远,“但你们所见的一切,不过是‘影界意志’投下的一粒尘埃。”
他轻轻一跃,便落在窗沿,如同一只黑鸦般灵巧无声。
他没有强行闯入,也没有攻击,只是静静地站着,俯视着屋内二人。
“二十年前的血月之夜,教会自以为斩断了影之使徒的血脉。”他说,“但他们从未真正理解‘影晶’的意义。”
阿尔伯特的呼吸微微加快。
他脑海中飞速翻阅刚才那本笔记上的文字:
> “十世纪,东方神秘学典籍《镜渊录》首次提及‘影晶’,称其为‘观星者的眼泪’,乃天地交汇之时,星辰坠落人间所化之物。能映照未来之人,必先献祭其右目,方可窥见命运织线……”
“所以那些死者……”阿尔伯特低声说,“他们并非随机选择的目标。”
“他们是引路人。”欧斯塔修斯平静地说,“每一具尸体,都是通往真实世界的一级台阶。”
伊莎贝尔的手指紧紧攥住影偶,声音冷冽:“你到底是谁?是光明兄弟会的走狗,还是……真正的信徒?”
欧斯塔修斯看着她,眼神复杂,甚至有一丝悲悯。
“我是被选中的人。”他缓缓道,“也是最后一个知晓‘影界意志’真名的活人。”
阿尔伯特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必须弄清更多。
“那么告诉我,”阿尔伯特上前一步,语气冷静却带着压迫感,“你所说的仪式究竟是什么?如果它真的会让银港成为两个世界的桥梁,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欧斯塔修斯笑了。
“为了让影界的光,照亮这个被谎言遮蔽的世界。”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忽然一闪,竟如幻影般消失在夜风中,只留下一句低语回荡在空气中:
“记住,阿尔伯特,当你看见魔眼睁开的那一刻,一切都会变得清晰。”
屋内陷入沉默。
片刻后,伊莎贝尔才低声问:“你觉得他是来警告我们,还是……挑衅我们?”
阿尔伯特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窗边,凝视着远方钟楼顶端泛起的微光。
那里,正是教皇厅驻银港特使的住所。
他的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亚历山大·科隆纳主教。
那个在圣骸失窃案中,亲手签署驱逐令的人。
那个如今,正悄然布局整座银港的人。
“这不是挑衅。”阿尔伯特低声说,眼中闪烁着不属于常人的冷静与洞察,“这是倒计时。”
伊莎贝尔走到他身旁,轻声道:“如果我们不能在魔眼睁开之前找到它……银港就真的会被撕裂。”
阿尔伯特沉默许久,最终缓缓点头。
他不动声色地将羽毛笔插入袖口,缓缓起身,转身面对伊莎贝尔,目光坚定:“我们必须找出欧斯塔修斯的真实身份。”
欧斯塔修斯冷笑一声,掀开兜帽。欧斯塔修斯冷笑一声,掀开兜帽。
那是一张被火焰灼烧过的脸——右半边脸颊几乎完全毁去,皮肤焦黑、皱缩,仿佛死人尚未腐烂的面容。
他露出一只眼睛,瞳色混浊,却透着某种极端的虔诚和狂热,像是燃烧在黑暗里的火星。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你,阿尔伯特·德·蒙福特,一个被教会背叛的人,怎么可能真正站在他们那边?”
阿尔伯特没有动,只是缓缓抬起眼帘:“我从不为任何一方效忠,只求真相。”
伊莎贝尔轻轻握紧了掌中的影偶。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异样的波动,那是影晶散发出的气息——不属于现世的力量,正悄然渗入现实。
她的影偶在颤抖,仿佛预感到即将降临的风暴。
“奥菲斯·德尔图良。”阿尔伯特忽然开口,语气平静但锐利如刃,“二十年前,那位占星师之子,据说在焚刑场上消失了……原来你还活着。”
欧斯塔修斯不错,我是奥菲斯·德尔图良,但我早己不是那个天真的少年。
我父亲是‘影晶仪式’的执行者,却被教会以异端罪名处决,只因他不愿交出影晶,也不愿向谎言低头。”
他猛然从长袍内抽出一块晶体,暗红色中夹杂着黑色脉络,仿佛血管在其中缓慢跳动。
影晶!
“看清楚吧!”他咆哮着将影晶高举过头,晶体表面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盖着枢机主教的火漆印,签署命令的是银港总督与一位红衣主教。
内容简短而致命:
> “即刻屠灭影之使徒残党,夺取影晶,焚毁所有相关典籍。”
阿尔伯特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伪造的。
这封密令,竟真存在!
欧斯塔修斯的声音充满怒火:“他们不是为了正义……是为了控制!影晶不仅是一种神秘物质,它还能映照未来,引导命运。教会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要垄断它,用它来操控整个信仰体系!”
伊莎贝尔低声问:“那你呢?你又打算怎么做?靠杀人?靠制造混乱?”
欧斯塔修斯转向她,眼神中透出某种近乎疯狂的悲悯:“混乱?你们才看不到真正的秩序。当影界的光降临,所有的虚假都会崩塌,所有人都将看见自己的真实模样。我会完成我父亲未竟的仪式,让魔眼睁开——那将是审判之夜。”
“你是在毁灭一切。”阿尔伯特冷冷地说,“而不是拯救。”
“你说得对。”欧斯塔修斯笑了,笑容狰狞如兽,“也许我确实会毁灭一些东西……但那些该毁的东西,早就该毁了。”
话音刚落,他猛地扬手,影晶表面骤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的黑光,房间内的烛火瞬间熄灭,墙上的影子扭曲成无数挣扎的面孔。
伊莎贝尔迅速后退一步,影偶一挥,一道狐形阴影跃起,在空中撕裂出一条裂缝,挡下了扑面而来的黑暗波动。
阿尔伯特不动声色地袖中滑出羽毛笔,笔尖己沾染了阁楼角落炼金粉末的痕迹。
他猛然掷出!
羽毛笔划破空气,精准地刺入影晶的裂缝之中。
刹那间,一阵尖锐的哀鸣从晶体内部传出,如同千百个灵魂同时哭泣。
黑光骤然暴涨,随后轰然炸裂,将欧斯塔修斯的身影吞没。
烟尘散尽时,窗外只剩下一缕飘散的黑雾,与空气中残留的焦糊气味。
伊莎贝尔望着窗外渐隐的黑影,低声道:“他还会回来。”
阿尔伯特点头:“是的……因为真正的敌人,还在幕后。”
两人沉默片刻,首到钟楼传来第七次敲响,夜幕正悄然降临。
“我们必须弄清今晚的安排。”伊莎贝尔低声说,“他说今晚是影晶交接之夜,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不能让他独自完成仪式。”
阿尔伯特走到窗边,望向远方钟楼顶端那片泛起微光的穹顶——教皇厅驻银港特使的住所。
“还有一个人。”他喃喃道,“亚历山大·科隆纳主教。他在等什么?”
他转身,目光落在伊莎贝尔身上,眼中透出罕见的凝重:“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尤其是关于‘哑音’玛尔塔的消息。”
伊莎贝尔点头,取出一枚旧铜币递给他:“她曾在修道院东侧的马厩留下密道标记,我们该出发了。”
阿尔伯特接过铜币,将其收入衣襟深处。
夜幕低垂,风中隐约传来远处教堂的钟声,如同倒计时的宣告。
他们悄悄打开阁楼窗户,消失在深巷的阴影中,像两枚潜行于迷雾中的棋子,迈向即将揭开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