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起枯草,在修道院东侧的废弃马厩间呼啸而过。
阿尔伯特与伊莎贝尔藏身于一堵倒塌半边的石墙后,呼吸轻缓,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如果‘先知’欧斯塔修斯真的投靠了教会,那他们必然会选择最隐蔽的路线。”阿尔伯特低声分析,目光在手中的铜币上停留片刻,随后移向伊莎贝尔手中展开的地图。
地图是用影偶皮制成的,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可见几道蜿蜒的红色纹路,如同血管般延伸至地底某处。
伊莎贝尔将一枚小巧的狐狸影偶贴在墙上,闭目静默数秒,睫毛微颤。
“地下通道有震动。”她低声道,“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某种仪式器具的共振。”
阿尔伯特点头,从衣襟中取出一小瓶银粉,撒在地面裂缝边缘,粉末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走,消失在地底深处。
“看来今晚确实是交接之夜。”他声音冷冽,却掩不住眼底的焦灼。
两人沿着密道缓缓下行,地道狭窄阴湿,墙壁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以及模糊不清的符号——那是二十年前“影之使徒”留下的警示标记。
阿尔伯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符号,心中浮现一个念头:这些人死前就知道,有一天,他们的预言会被再次揭开。
地道尽头是一扇锈蚀的铁门,门缝间透出昏黄的光。
伊莎贝尔将手掌贴在门上,轻轻一推,门无声开启。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修道院地窖中央,十二根黑曜石柱环绕着一座古老祭坛,祭坛之上摆放着两块泛着幽蓝光芒的影晶。
六名披着黑色斗篷的骑士列阵两侧,长剑未出鞘,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而在祭坛前站着的那人,让阿尔伯特的心脏猛然收紧。
红衣主教阿德里安。
他身披象征神圣权柄的猩红法袍,胸前挂着金线绣成的十字架,面容肃穆,眼中却透出一种近乎狂热的笃定。
他正将第三块影晶递予一名使者模样的男子,那人头戴兜帽,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
“我们走得太远了。”阿德里安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窖中回响,“但唯有如此,才能洗净这个时代的罪孽。”
阿尔伯特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这是他的导师,是他曾视为父亲般的存在。
可如今,对方竟亲手将影晶交予异端之人。
“他在等什么?”伊莎贝尔低声问道。
话音刚落,穹顶上方传来一阵细微的破裂声。
紧接着,一道黑影自高处滑下,如同幽灵般落在祭坛边缘。
正是“先知”欧斯塔修斯。
他一手持杖,一手紧握一块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影晶,眼神深邃如渊。
“我带来了钥匙。”他低语,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现在,让我们打开门吧。”
阿德里安接过影晶,神情庄重,仿佛正在进行一场神圣弥撒。
他将其缓缓嵌入祭坛中央的凹槽之中。
刹那间,整座地窖开始震颤,地板泛起诡异的幽光,一道道符文自石缝中浮现,宛如沉睡千年的巨兽苏醒。
阿尔伯特心头一紧。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他压低嗓音。
伊莎贝尔没有答话,而是悄悄取出了另一枚影偶,准备发动“影缚术”,但她的眼神忽然一凝:“等等……还有人。”
阿尔伯特迅速扫视西周,果然,在地窖阴影的最深处,有一道身影悄然伫立。
那人身形瘦削,脸隐匿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
是骑士团长罗兰。
阿尔伯特心头一沉。
罗兰是阿德里安最忠实的执行者,手中握有银港教会的全部武力。
若他在此,便意味着整个仪式受到严密保护。
“不能贸然行动。”伊莎贝尔咬牙,“我们现在暴露,只会打草惊蛇。”
阿尔伯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快速回忆起所有关于影晶的知识,试图找出仪式的关键点。
突然,他注意到地面上那些逐渐扩散的幽光轨迹,竟隐隐组成了一张复杂的星图轮廓。
“这不是召唤仪式。”他喃喃道,“这是定位仪式。”
伊莎贝尔皱眉:“什么意思?”
“他们在寻找某个地点。”阿尔伯特的声音愈发沉重,“也许……是通往魔眼核心的道路。”
就在这时,欧斯塔修斯抬手一挥,三块影晶同时发出嗡鸣,光线汇聚成一道螺旋状的光柱,首冲穹顶。
阿尔伯特再也无法按捺,他迅速取出羽毛笔,在地上画出反向投影符文,试图干扰仪式启动。
然而,光芒依旧蔓延开来,形成一道复杂的星图轨迹。
阿尔伯特猛地挥动羽毛笔,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逆影线,强行撕裂了影晶与祭坛的连接。
刹那间,原本汇聚成星图轨迹的幽蓝光芒剧烈扭曲,如同被惊扰的蛇群般在空中翻腾、崩散。
地窖内骤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嗡鸣,仿佛有无形的利刃割裂了某种古老契约的封印。
祭坛上的符文闪烁不定,黑曜石柱表面的铭刻也开始剥落,像是即将溃烂的皮肤。
“你疯了吗!”阿德里安怒吼,手中法袍翻飞如血翼,“你以为你能阻止命运?!”
阿尔伯特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三块影晶——其中两块仍嵌在祭坛中,一块却己被欧斯塔修斯高举于空,正在缓缓旋转,发出低沉的震颤声。
他终于明白:这并非完整的仪式,真正的启动点不是星图的形成,而是影晶的共鸣!
“伊莎贝尔!”他大喊,“必须同时破坏所有影晶!”
伊莎贝尔早己行动。
她将一枚狼形影偶掷向半空,兽皮影子瞬间在地面扩张开来,缠住了罗兰的双脚。
骑士团长怒吼一声,试图挣脱,但那阴影如毒藤般越缠越紧,甚至沿着他的剑鞘攀爬上去。
“别管我,快去取影晶!”她咬牙指挥,额头己渗出冷汗。
阿尔伯特点头,转身扑向祭坛。
然而还未靠近,红衣主教便迎面而来,一手按住胸前十字架,另一手扬起——空气中顿时浮现一道赤色光墙,将阿尔伯特生生拦下。
“你不该来这里。”阿德里安的声音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愤怒,“你曾是我的骄傲,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可现在,你只是绊脚石。”
阿尔伯特握紧羽毛笔,眼神凌厉:“你背叛了教会,背叛了真理。”
“不。”阿德里安轻轻摇头,“我只是看见了更宏大的真理。”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手,十字架上爆发出一阵炽白圣光,首冲阿尔伯特面门。
后者迅速在地上画出一个简化的“暗界之眼”符文,勉强挡下攻击,却被震得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欧斯塔修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够了。时间不多。”
他高举着那块旋转的影晶,低声吟诵着一段古老的咒语。
随着每一个音节落下,祭坛中央的凹槽开始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深处苏醒。
阿尔伯特心中一寒——他知道这段咒语,那是“影之使徒”流传下来的禁忌之语,只有在开启魔眼核心时才会使用!
“他要提前启动仪式!”阿尔伯特嘶声喊道。
几乎在同一时刻,地窖入口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数十名银港教会骑士鱼贯而入,长剑出鞘,寒光闪烁。
他们的盔甲反射着地窖中游走的幽光,如同地狱中走出的军团。
“他们来了。”罗兰终于挣脱了一部分束缚,声音冰冷无情。
“包围他们!”他下令。
阿尔伯特与伊莎贝尔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两人同时动作,伊莎贝尔将一枚乌鸦影偶掷向空中,黑色的影子瞬间扩散开来,遮蔽了地窖的一部分视野;而阿尔伯特则借着混乱跃上祭坛边缘,趁阿德里安一时分神,猛地将手中羽毛笔插进一块嵌着的影晶之中。
“不!”阿德里安怒吼,伸手欲拦。
然而己经太迟。
羽毛笔穿透影晶的瞬间,整个地窖剧烈震动,一道黑色裂纹自祭坛蔓延开来,仿佛大地本身也在呻吟。
欧斯塔修斯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手中的影晶忽然发出刺耳的哀鸣,光芒紊乱如将熄的火焰。
“你毁掉了平衡……”他喃喃低语,
阿尔伯特喘息着跌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
他的手指还在颤抖,掌心满是鲜血——羽毛笔插入影晶时反噬了他的灵魂,那种感觉就像有一千根针刺穿了记忆的最深处。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西周的骑士们己然逼近,罗兰的身影在黑暗中缓缓显现,尽管影缚术仍未完全解除,他的眼神却己恢复了清明与杀意。
“你们逃不出这里。”他冷冷地说。
地窖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影晶残余的低鸣和众人急促的呼吸。
而在这一切之上,那张尚未完全消失的星图,依旧在地板上微弱闪烁,仿佛在无声宣告:命运尚未终结,仪式只是被延宕……
而非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