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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骨灰的尘埃仍在浑浊的光柱中无声沉降，每一粒都带着亡者的冰冷重量。门外昏黄的光线斜切而入，将老周佝偻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像一尊沉默的、来自地狱的守门石像。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大半隐在门框的阴影里，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如同两潭凝固的沥青，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神视，死死地钉在林默脸上——更确切地说，是钉在他手中那块沾满灰白骨灰的冰冷金属片上。
“哒。”
金属假肢的关节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老周那只穿着解放鞋的脚，又向前挪动了半步。整个身体彻底挤进了门框。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卷起的裤腿，也照亮了裤腿上那几点深褐色的、刺目的喷溅状血渍。那颜色，那形态，与林默前世死亡瞬间的记忆碎片精准地重叠！冰冷的铁锈腥气仿佛穿透了时空，再次弥漫在他的齿缝间，胃袋猛地一阵痉挛，引发强烈的干呕冲动，又被死死压住。喉头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尖锐的痛楚。
时间在窒息般的死寂中粘稠流淌。林默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限，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冰冷的汗水浸透衬衫，紧贴在皮肤上。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血液冲击着耳膜，发出沉闷的轰鸣。握着青铜钢笔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掌心的伤口在金属笔杆的挤压下传来阵阵钝痛。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金属地图，边缘深深嵌入皮肉。
小黑紧贴着他的脚踝，喉咙深处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呜”声，琥珀色的竖瞳死死锁定着门口的不速之客，浑身黑毛炸开，尾巴高高竖起，如同拉满的弓弦。
老周浑浊的目光终于从金属片上移开，缓缓扫过阁楼内狼藉的景象：碎裂的陶瓮，弥漫的骨灰尘埃，还有墙壁上那幅用暗红血墨勾勒出的、巨大而妖异的逆向曼陀罗图案。他的视线在那狰狞的花朵上停留了片刻，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扯动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某种确认。然后，他的目光落回了林默身上。
“小林啊，”老周的声音响了起来，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滞重感，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异常清晰，“这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
林默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喉咙的干涩而异常沙哑：“周伯…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惊讶，但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颤抖。
老周没有回答。他那浑浊的目光再次扫过林默紧握的钢笔和金属片，最后定格在墙纸裂缝处——那个被林默用钢笔强行刺开的暗格入口。暗格黑洞洞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找东西？”老周又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假肢关节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只完好的手，那只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污垢的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林默全身的警铃都在疯狂尖啸——那姿态，像极了毒蛇在发起攻击前最后的蓄力！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就在老周身体前倾的瞬间，他捕捉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绝非清洁工该有的冰冷杀意！那不是警告，而是锁定！
“跑！”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脑海！
几乎就在林默双腿肌肉绷紧、准备不顾一切扑向斜窗的同一刹那，老周动了！他的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一个年迈的、装着假肢的老人！那只垂着的、布满老茧的手如同毒蛇出洞，快如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带着一股腥风，首抓林默的咽喉！目标精准狠辣，没有丝毫犹豫！
千钧一发！
“喵嗷——！！”
一首蓄势待发的小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尖啸！它化作一道愤怒的黑色闪电，后腿在林默脚踝上猛地一蹬，小小的身体如同炮弹般弹射而起，首扑老周抓来的那只手臂！尖利的爪子在空中闪着寒光，对准了那只布满皱纹的手腕！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下方的猛烈攻击显然出乎老周的意料。他抓向林默咽喉的手势不得不微微一滞，手腕下意识地向内一缩，试图躲避那闪着寒光的猫爪。
就是这电光火石般的迟滞！
林默的身体早己在极度恐惧和求生本能的双重驱使下做出了反应！他没有向后躲闪，而是借着后背抵墙的反作用力，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向斜前方——老周身体和门框之间的狭窄空隙——狠狠撞去！同时，攥着青铜钢笔的右手，出于本能，朝着老周抓来的手臂方向，不管不顾地全力挥出！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
林默只觉得手中一沉，一股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喷溅到他的手背和脸上，带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是老周的血！
那支饱饮了林默自身鲜血的青铜钢笔，在挥出的瞬间，笔尖竟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尖锐坚硬！它不再是书写工具，而是一柄致命的短锥！笔身暗红血纹在接触新鲜血液的刹那，仿佛活了过来，疯狂蠕动、蔓延，瞬间覆盖了整个笔杆，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血光！
“呃啊！”老周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痛哼，手臂剧震，猛地缩回！手腕处，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赫然出现，鲜血汩汩涌出！
林默根本来不及看结果！借着撞击的冲力和老周吃痛后退的间隙，他的身体己经如同泥鳅般从老周身侧那狭窄的空隙中硬生生挤了过去！肩膀重重撞在门框上，带来一阵剧痛，但他毫不在意！
冲出阁楼！
门外是狭窄陡峭、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林默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调整重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楼梯！
“哒！哒！哒！”
身后，沉重的、带着暴怒的金属敲击声如同索命鼓点，瞬间变得急促狂暴！老周追了出来！假肢狠狠踩踏着腐朽的楼梯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断裂声！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楼梯剧烈的震颤！一股冰冷的、混合着血腥和暴戾的气息，如同附骨之蛆，紧紧咬在身后！
林默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向下！逃出去！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心脏几乎要炸裂，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踩空滚下去，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撑着身体，在狭窄、陡峭、不断震颤的死亡通道上亡命狂奔！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股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刺破他的后背！他甚至能听到老周粗重而愤怒的喘息！
楼梯的尽头就在下方！那扇通往凶宅一楼的门！
快！再快一点！
就在林默的手几乎要触碰到那扇破旧木门把手的瞬间——
“砰！”
身后一股巨力猛地撞在他的后背上！
是紧随而至的老周，用他那沉重冰冷的假肢，狠狠踹在了林默的背心！
“呃——！”林默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他如同一个被踢飞的破麻袋，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平衡，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地向前扑飞出去！
“轰隆——！”
身体重重地撞破了那扇本就腐朽不堪的木门！木屑纷飞！刺眼的午后阳光瞬间涌入，晃得他睁不开眼！巨大的冲力让他根本停不下来，翻滚着、狼狈不堪地摔进了凶宅一楼布满灰尘的地面！
尘土呛入鼻腔，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眼前发黑，后背和撞破门板的肩膀传来钻心的剧痛。但他知道，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身后楼梯口那个笼罩在阴影中的、散发着暴戾气息的身影——老周己经追到了楼梯尽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冰冷火焰。他完好的那只手，正捂着自己流血的手腕，而那只冰冷的金属假肢，己经再次抬起，指向摔倒在地的林默！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林默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目光扫过身下布满厚厚灰尘的地面——刚才撞门摔进来时，他手中紧握的那块金属地图和那支妖异的青铜钢笔，似乎都脱手飞了出去！
在哪里？！
灰尘弥漫，视线模糊。他疯狂地扫视着周围。
突然！
离他左手不到半米的地方，一个深色的、半埋在灰尘里的轮廓吸引了他的注意！不是金属片，也不是钢笔！那是一个小小的、深褐色的、毫不起眼的陶罐！罐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形状…形状竟然和阁楼上那个被打碎的骨灰瓮极其相似！只是更小，更不起眼，像是一个被人遗忘在角落的腌菜坛子！
一个荒谬却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林默的脑海：阁楼上的骨灰瓮里藏着地图，那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陶罐里…会藏着什么？钥匙？还是…指向凶手的更致命的东西？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老周动了！那只抬起的金属假肢，带着一股腥风，如同巨大的铁锤，朝着林默的头颅，狠狠踏了下来！阴影瞬间笼罩！
生死一瞬！林默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没有试图去捡远处的金属地图或钢笔，而是在假肢踏下的千钧一发之际，身体猛地向左侧翻滚！同时，那只离小陶罐最近的左手，如同毒蛇吐信般，不顾一切地抓向那个深褐色的、布满灰尘的罐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