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沅,你到家了吗?"许劭的声音裹挟着雨幕的嘈杂,像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信号。
夏沅沅机械地擦拭着湿发,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嗯,刚到。“她听见电话那头此起彼伏的警笛声,有人在高喊"许队,西林路积水严重”。
"暴雨预警升级了,我得去现场。"许劭的呼吸声突然贴近话筒,"等我处——"话音未落就被急促的电流声切断。
她盯着自动返回主屏幕的手机,锁屏照片还是上次KTV时三人组的合影。黎阳举着瓶啤酒站在最左侧,笑得一脸灿烂。
浴室镜面蒙着厚重的水雾,她伸手划开一道,看见自己眼底泛着和窗外天色同样的铅灰色。
他说"男女之间怎么可能只有纯洁的友谊?"的样子,像把手术刀精准剖开她刻意忽视的真相。
湿发在肩头洇出冰凉的水痕,她蜷在沙发里点开与黎阳的对话框。上条消息停留在今早他分享的早餐照片和可爱的表情包——这家小笼包巨好吃,下次一起来尝尝。
拇指悬在键盘上方颤抖,忽然意识到以后再也不能随手拍下手术照发给他,吐槽某个外科医生的傻操作。
窗外惊雷炸响,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她终于明白心脏的钝痛从何而来——那些藏在玩笑里的真心,那些借美食音乐传递的牵挂,从此都要变成聊天记录里不敢点开的标本。
有些关系,一旦变了质,就再也回不去了。
窗外被暴雨冲刷的夜色,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她蜷在沙发上,听着雨声吞噬整个城市的喧嚣。
"沅沅?"轻柔的敲门声将夏沅沅从思绪中拉回。她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发现时钟正指向十点。
门开时,扑面而来的是向日葵清新的香气。粉色的长耳兔玩偶后,许劭探出半个脑袋,发梢还带着刚洗过的湿气。他穿着浅灰色的棉质家居服,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晒痕——那是他执勤时留下的印记。
"进来吧。"夏沅沅伸手接过花束,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带着薄茧的手掌。许劭敏锐地注意到她接花时手腕的迟疑,向日葵在她怀里显得格外沉重。
"我们夏医生今天…"他轻轻带上门,俯身时带着淡淡的薄荷沐浴露香气,"怎么像被雨淋湿的小兔子?"修长的手指在她眼下轻点,那里有浅浅的阴影。
夏沅沅下意识偏头,却被他托住脸颊。许劭的拇指在她唇角轻轻一蹭:"看,连假笑都不会了。"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是黎阳的事?”
外卖袋被轻轻搁在玄关柜上,发出窸窣的声响。许劭将额头抵住她的,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夏沅沅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烟草味,混合着雨水的清冽,一整晚悬着的心忽然就落回了原处。
"怎么不开心了?"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将她轻轻拢入怀中,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了夜色。
夏沅沅睫毛轻颤,在他肩头摇了摇头:"没什么要紧的。就是雨天容易…"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他的衣角,"容易多愁善感。"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你呢?这么大的雨还要执勤,衣服都湿透了吧?”
"我没事。"许劭松开她,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忽然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就是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哎呀!"夏沅沅这才想起外卖,急忙转身去取。暖黄灯光下,她利落地摆好碗筷,又取出高脚杯斟了半杯红酒。玻璃杯碰着大理石材质的餐桌,发出清脆的叮响。
有女朋友了就是不一样。”许劭低笑,看着夏沅沅将外卖倒进瓷盘里,动作细致得像在摆弄艺术品。他撑着下巴,眼里盛着笑意:“以前吃外卖,随便扒拉两口就完事。现在倒好,不光有精致摆盘,还能配红酒。”
夏沅沅耳尖微热,低头整理餐巾,声音轻软:“吃饭总要有吃饭的样子。”
许劭举起酒杯,轻轻碰向她的杯沿,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声。他抿了一口酒,目光柔和地望过来:“沅沅,等周末不忙了,我们出去短途旅行好不好?”
“周末……”夏沅沅指尖着杯壁,犹豫了一下,“我原本打算请小姐妹吃饭,顺便……正式介绍你给她们认识。”
“也好。”许劭夹了一筷子菜,喉结滚动,咽下后才笑着补充,“你们的时间难凑,以你为准。”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就是想……多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夏沅沅晃了晃酒杯,灯光透过暗红的酒液,在她脸上投下朦胧的光影。她忽然抬眸,轻声问:“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许劭咀嚼的动作一顿,随即用力咽下,眉眼却舒展开来,坦然道:“谈过两个。大学时一个,半年;刚工作时一个,三个月。”
夏沅沅静静看着他,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杯沿。
“那……”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有没有因为谈恋爱,失去过什么?”
许劭怔住。他以为她会问分手原因,或是更在意他和前任的细节,却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失去什么?”他指尖无意识地着鼻梁,像是在翻找记忆里的碎片,“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第一任嫌我太闷,第二任嫌我太忙。”他低头扒了口饭,喉结滚动间,声音里带着点自嘲的笑,“每次都没来得及认真,就草草收场了。”
夏沅沅抿了口酒,红酒的醇香在舌尖漫开。她托着腮看他,眼里漾着细碎的光:“你忙我是领教了,可无趣?明明很会哄人开心啊。”
“你呢?”许劭忽然倾身向前,筷子尖在餐盘上轻敲两下,像在打节拍,“我们夏医生这么招人喜欢,前任得有一个加强连吧?”
“我?”她睫毛忽闪,思绪被拉回医学院的图书馆——黎阳总在旁边啃着苹果刷题,聒噪得像只麻雀,把其他男生的搭讪全挡在了三米开外。
“你是第一个。”
“——初恋?!”许劭被饭粒呛得咳嗽,手忙脚乱去抓水杯,耳根却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不可能!你这种级别的姑娘,大学时代不是校花也是系花……”
“真的呀。”她屈起手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学医是高三PLUS版,何况……”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总不能说,黎阳那个活体护城河,早把桃花全拦腰斩断了吧?
工作后倒是有过几次相亲,可她连微信都没通过。
“那黎阳呢?”许劭突然放下筷子,指节在桌面上轻轻一叩,“你们不是关系很好,他难道就……”
“十西年了。”她截住话头,声音像浸在温水里,“早就是家人的温度了。”
“懂了。”他忽然咧嘴一笑,虎牙闪着狡黠的光,“这么说,我得管他叫声大舅哥?”
“许!劭!”夏沅沅抄起餐巾纸砸过去,却被他凌空接住。男人笑着起身收拾碗筷,抬手的时候露出胳膊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还是黎阳帮他缝合包扎的伤口。
夏沅沅坐在椅子上,目光追随着那个在厨房忙碌的高大背影。暖黄的灯光描摹着他的轮廓,在水槽溅起的水花间忽明忽暗。
她忽然想起医学院解剖课上教授说过的话——人体最精妙的平衡,往往建立在无数次的失去与重建之上。
就像人生吧,她想。指尖无意识地着酒杯边缘,红酒残留的痕迹在杯壁上画出蜿蜒的线。
那些意外获得的,被迫割舍的,从来不是天平两端可以称量的筹码。只是当命运的手推着你向前迈步时,旧日的风景就不得不留在身后了。
厨房传来碗碟相碰的清脆声响,她看见许劭正踮脚去够吊柜里的保鲜盒,衣服下摆随着动作露出一截腰线。这个画面突然让她眼眶发热——原来改变从来不是轰隆作响的崩塌,而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就让一个新的人住进了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