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件“好意”的囚衣
次日清晨,兰花的叶片在自制的“云雾山”滋养下,己然彻底舒展开来,叶尖的焦黄褪去,恢复了喜人的翠色。
这个结果,让前来探视的孙嬷嬷,看向李子薇的眼神里,有些诧异。
老祖母在问过兰花的情况后,只点了点头,便让她回花容苑“好生准备”,三天后自会派人来接。
从始至终,老祖母的态度都保持着一种高深莫测的、混杂着震惊与审视的距离感。
李子薇明白,自己在“神明”的眼中,依然只是一件刚刚展现出奇异价值、尚需观察的“奇货”。
但这己经足够了。
她带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全感”,回到了花容苑。
然而,她这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还没来得及享受片刻的安宁,下一记“鞭子”,便己呼啸而至。
“小姐,这可怎么办呀?”秀琴将李子薇那小小的衣柜翻了个底朝天,脸上满是愁容,
“您要去的是蓝尚书府的百花宴,代表的是老祖母的脸面。
可……可您这几件衣裳,不是洗得发白,就是款式早就过时了,穿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李子薇回忆起曾参加一个重要面试,却发现自己只有地摊货衣服,充满了窘迫与无力。
此刻便是场景重现。
李子薇自己也清楚,穿着这身去,不等李子萌出手,她自己就先输了。
就在主仆二人一筹莫展之际,院外传来一阵喧哗。
嫡母习氏身边最体面的管事妈妈,领着几个小丫鬟,抬着几匹光鲜亮丽的布料,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二小姐,大喜啊!”管事妈妈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夫人听说您要随老祖母赴宴,高兴得不得了。
说您是我们李府的女儿,出门在外,绝不能失了体面。
这不,特意让老奴从库房里,挑了几匹时下最时髦的料子给您送来,还带了府里最好的裁缝,马上就给您量体裁衣!”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充满了嫡母对庶女的“关怀备至”。
但李子薇只看了一眼那些布料,心中便是一片冷笑。
一共三匹布。
一匹是俗艳的桃红色,一匹是老气的酱紫色,还有一匹,是那种最挑人肤色、稍有不慎就显得人又黄又土的芥末绿。
这些颜色,别说是在崇尚素雅的贵女圈,就是在乡下财主家,都显得有些扎眼。
这根本不是“好意”,这是一件用最恶毒的审美,为她量身打造的“囚衣”。
习氏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她若不收,就是“不敬嫡母、辜负好意”,立刻就会有新的罪名扣下来。
她若是收了,穿上用这种料子做出的衣服,出现在百花宴上,就会立刻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聪慧”形象,彻底摧毁。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阳谋。
将计就计,变废为宝。
李子薇的脸上,立刻浮现出那种“小人物”见到好东西时,又惊又喜又惶恐的表情。
“这……这怎么好意思!多谢夫人恩典!多谢母亲!”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快步上前,仿佛是真心喜爱那几匹布料。
敌人送来的“武器”,就是自己最好的“弹药”。
这场审美的战争,她要赢,而且要用敌人提供的最烂的材料,赢得最漂亮。
她满心欢喜地收下了布料,又对那位目光中带着轻蔑的裁缝异常客气,但在量体裁衣时,却只是让裁缝记下尺寸,对具体的款式,却含糊其辞,只说自己“要再想想”。
等把人客客气气地送走,秀琴立刻就垮下了脸:“小姐!这可怎么办啊!这料子,也太……”
“太好了。”李子薇打断她,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立刻开始指挥。
她的目标,是那匹最被人看不起的、灾难性的“芥末绿”。
“张嬷嬷,秀琴,我们现在需要一些东西。”李子薇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我要厨房里剩下的、没人要的隔夜茶叶,越多越好。还有,院子里那几株野菊花,也全都摘来。”
两人虽然不解,但出于对李子薇的信任,立刻分头行动。
很快,东西都备齐了。
李子薇让张嬷嬷架起一口大锅,烧上水,然后将那些隔夜的茶叶和野菊花,一股脑地全倒了进去。
随着水温升高,一股混杂着茶香和菊香的、奇异的蒸汽,开始在院子里弥漫。
“小姐,您这是……在煮茶?”秀琴好奇地问。
“不,”李子薇摇摇头,眼神专注地盯着锅里那逐渐变得深沉的黄褐色液体,“我在‘画画’。”
她让张嬷嬷将那匹芥末绿的布料,用一种不规则的方式,或是捆扎,或是折叠,然后浸入了滚烫的染液之中。
这是现代扎染和草木染中最基础的技术。
利用捆扎造成染色不均,利用茶叶和菊花中的单宁酸与叶绿素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从而彻底改变布料原本的颜色和花纹。
半个时辰后,当那匹布被重新捞出,展开在阳光下时,秀琴和张嬷嬷,都当场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那匹死气沉沉、俗不可耐的芥末绿,己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匹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具层次感的、雅致的秋香色的布料。
上面,因为捆扎,留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如同水墨画般写意晕染开来的、独一无二的纹路。
它不再是一块布,而是一件艺术品。
“这……这……”张嬷嬷结结巴巴,指着那匹布,“这是什么手段……”
“不,嬷嬷,”李子薇微笑道,“这只是‘诚心’而己。你用诚心对待一块布,它就会用最美的样子回报你。”
李子薇成功地解决了布料这个最大的难题,但一场宴会的“战袍”,仅仅有好的布料是远远不够的。
秀琴看着那匹美丽的布料,又开始发愁:“小姐,这布是好看了,可……可它太素了。
大小姐听说请了京城最有名的绣娘,用金丝雀羽线绣制牡丹,咱们这……连一根像样的绣线都没有,做出来,会不会太寒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