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霆少，从京城回来了？”
叶念祖一推开办公室门，就看着毫无仪态可言的霍家大公子，半吊着领带在吸可乐。
“看你这样子，北京之行收获不小？”
叶念祖也从冰箱里拿过一瓶，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
“何止是不小！这次跟老爷子上去，还真是开了眼界。”
霍霄霆打了个汽水嗝，坐首了，那一脸红光的样子，看来这分享的欲望可是憋得挺久的了。
“我们这次上去，不止到了京城，还去了重庆、成都、西安、武汉，最后到穗城，前前后后待了快一个月。
你猜猜同行的还有谁？”
没等叶念祖开猜，他自己就忍不住把答案爆出来了，“胡英湘，李家成，还有几个做纺织和电子的大佬，凑了个十来人的考察团。”
“哦？连胡英湘和李家成也都去了？”
叶念祖挑了挑眉。
他知道这两人在后世都是香港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李家成自不待言，而胡应湘也一首非常有心于内地基建投资。
他父亲是“的士大王”胡忠。而他本人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1969年创办合和实业，并于1972年上市。
如今，合和与李家成的长实，以及另外三家并称华资地产“五虎将”。
“还有更巧的呢。在西安的时候，导游带我们到回民街去吃羊肉泡馍，结果还撞上了香港理工学院的林德福教授。他正带学生去西安交大交流。”
霍霄霆舔了舔嘴角，好像那还残留着羊肉汤的滋味，“我们俩一致都认为比香江的牛腩粉还好吃。
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
“这么大的一碗，才卖五毛钱。”
他摇了摇头，“老百姓收入低，吃穿用都很拮据。普通工人月薪才三西十块人民币，抵不上香江的夜总会一瓶洋酒。
过去的十年，真的让整个国家都大伤元气了。”
这是1978年的中国，动乱的余波尚未完全消除，物资相对匮乏，霍霄霆的感受再真实不过。
叶念祖默默听着，没打断他。
“不过——你仔细看看，又会发觉到不一样。”
霍霄霆说着，眼睛亮起来，“你能感觉到，从上到下都憋着一股劲，想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尤其是北京和广州，市面上己经能看到一些松动的迹象了。”
这正是历史转折前夜的微妙氛围。
叶念祖点点头：
“所以就跟我之前和你说的那样，现在正是产业北上，抢喝头啖汤的最好时候。”
“头啖汤？呵呵，没了，被人抢喽。”
霍霄霆摊摊手，“胡英湘在穗城看上了块地，己经跟省政府达成了初步意向，打算筹建中国大酒店。
不过这样也好，本来老爷子对投资酒店这事，还心大心小举棋不定，现在老胡抢了先，他也可以放心落子了。”
叶念祖心中一动：
原本的白天鹅宾馆是明年才开始筹建的，如今看来是要提前一年了。
看来自己这只“蝴蝶” ，还真是为历史扇动了一次翅膀……
这时，霍霄霆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压不下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
“老爷子说，这个酒店的项目就交给我了，让我盯紧点。可能今后得整天往内地跑。你知道我的，唉，真是烦死了……”
说着，他看见叶念祖抿着嘴，一副“装，我就看着你继装”的表情。
两个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了，霍霄霆隔着茶几踢了叶念祖一脚：
“你就不能信我一回？！”
“我信不信你有什么关系，关键是霍老爷子信你就是了。”
叶念祖笑道，“看来这回上去，不单是内地市场通过了他的考察，连你也通过了。要不然，也不会把这么大的项目都交给你了。
这要是成了，你在霍家的地位可就稳如泰山了。估计没多久，我可要称呼你叫‘霍董’了。”
霍霄霆哈哈大笑，拿起汽水瓶跟叶念祖的碰了一下：
“这还得借你的光啊。
那天老爷子和老胡、老李他们聊天的时候，把你那套‘高精联’的想法拿出来，他们几个都一致称好。连同我也沾了光。”
叶念祖摆摆手，没接话，转而问道：
“看你这样子，对内地市场是铁了心要投了？”
“那还用说！”
霍霄霆放下瓶子，“这次去了几个城市的工厂，虽然设备老旧，但工人底子好，肯学。
我这次在京城听人提了个‘三来一补’，说是要在粤省试点，效果好的话明年再全国推广。”
他见叶念祖一脸平静，还以为他不知道，便准备科普：
“这‘三来一补’就是来料加工、来样生产、来件装配加补偿贸易……”
“行了行了，我的霍董。”
叶念祖笑着打断他，“虽然你身负家族振兴的重任，但好歹身为任我游的股东，能不能关心下咱们这小破公司？
现在我们生产的魔方，三分之一都是内地合作厂做的来料加工，你不知道？”
霍霄霆一愣，呵呵两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最近忙嘛，又刚回来，下次一定。”
“不用等下次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关心关心吧。”
叶念祖起身到抽屉里取过一份文件，“正好，把‘任我游’去年的年终报告审了吧。你这股东不能光拿钱不干活。”
霍霄霆拿起报表，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
1977年度任我游魔方利润分配（单位：港元）
- 总销量：590万
（香江380万/海外210万）
- 出厂均价：9.5元
- 总营收：56,050,000
- 生产成本（1.3元/个）：7,670,000
- 人工成本：7,200,000
- 营销广告费：2,800,000
- 专利费：11,800,000
- 税前利润：26,580,000
- 企业提留（20％）：5,316,000
- 优先股分配（10％）：2,658,000
- 剩余分配：18,606,000
（离岸公司13,024,200/霍5,581,800）
“我顶！”
霍霄霆罕见地爆了句粗口，“五百万个塑料方块赚两千多万？印钞厂都没你快！”
他含着金汤匙出世，不是没见过大世面，但也被这利润率惊到了。
他投了五百万，不过短短大半年就回本，还差点赚多了一倍！
再想想自己家族的生意，辛辛苦苦做航运、地产，利润率也比不上这小小的“玩具”。
“阿祖，你真是……”
霍霄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竖起大拇指，“服了！当初跟你合作，真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正确的决定。”
“这数字还没扣税呢。分完事头婆（英女王）那份，到手可没那么多。”
叶念祖笑了笑，没太在意这恭维，“我们运气好，站在了风口上。去年是借了轻工博览会的东风，加上海外市场刚打开，销量才这么猛。
今年本地市场差不多饱和了，主要得靠海外订单，压力不小啊。”
“我可不管！”
霍霄霆大笔一挥签了名，甩锅甩得干脆利落，“反正你负责赚钱，我负责花。”
接着，把松掉的领结紧上，起身就说“拜拜”。
“欸，等等。”
叶念祖喊住要拉开门的霍霄霆，指着茶几上的车钥匙，“你的奔驰。”
霍霄霆回眸一笑：
“这是——你的奔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