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叶在晨风中簌簌作响，周景轩的指尖刚触到鱼篓里发烫的黑陶瓶，后颈突然绷起——那是穿越前作为特种侦察兵留下的本能，有脚步声正沿着青石小径逼近。
他旋身时带起的风掀动了衣角，却在看清来者的瞬间，所有紧绷的肌肉都松成了春水。
玉灵瑶站在两步外，发间那朵沾露的桂花正摇摇欲坠，手里的蓝布包还冒着丝丝白气，连布角都被粥的热气洇出了浅痕。
"我在偏厅等了半柱香。"她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晨露，可眼底的青影比昨夜更重，"李伯说你天没亮就去了演武场，我猜...你该饿了。"
周景轩这才察觉腹内空得发慌。
他接过布包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这两个月来练剑磨出的，每次她握剑不稳时，他的手掌总会覆上去纠正姿势。
此刻这薄茧擦过他的指腹，像颗滚烫的小太阳。
"瑶儿。"他忽然唤她的小名，这是从前只在教她调息时才会用的称呼，"昨夜你去引火符藏处，若被王长佑的暗桩发现..."
"我带了三个影卫，都化了妆成杂役。"玉灵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动作轻得不敢用力，"再说...你能冒险潜进楚天行的书房，我为什么不能？"她的指尖在他眉骨处顿住，那里有道极浅的疤痕，是前日对练时他故意让她刺中的，"师父总说要护着我，可玉家的女儿，从来不是只能躲在伞下的。"
布包里的粥香漫开，混着桂香钻进鼻腔。
周景轩突然想起初见时的玉灵瑶——被退婚那日她站在演武场中央，红盖头被风掀起半角，露出紧抿的唇，像株被暴雨打弯却不肯折的竹。
如今这株竹抽了新枝，竹节里淌的不是泪，是滚烫的血。
系统的提示音在识海轻响，【垂钓进度：92%】的字样闪过。
他忽然明白，这进度条里不仅有密信和玄铁账本，更有眼前人眼底的光。
"该走了。"玉灵瑶将布包塞进他手里，自己转身去提放在石凳上的剑匣，"卯时三刻演武场开门，青岚宗的观礼使说要在入口处见你。"她的裙角扫过老槐的气根，惊起两只麻雀，扑棱棱飞向演武场方向。
演武场的护山大阵比昨夜更亮了，淡青色的光膜在晨雾里浮动，像块浸了水的玉。
周景轩刚转过朱漆拱门，就被扑面而来的人声撞了个满怀——以往大比顶多百来号人，今日连外围都挤了三层看客，穿青岚宗月白道袍的、着百花谷绯色宫装的，甚至还有太一圣地的玄色镶金纹服——玉双鸿果然把能搬的救兵都搬来了。
"周公子！"
清脆的唤声从左侧传来。
周景轩转头，就见苏婉儿踮着脚往他这边挤，葱绿罗裙被人踩得皱了边也不在意。
这玉华界有名的天才少女此刻发簪歪在鬓边，手里还攥着半块未吃完的桂花糕，倒比传闻中更鲜活了几分。
"我就说你会来早！"苏婉儿挤到近前，抬手把糕往周景轩怀里一塞，"方才我在后台转了圈，演武场东侧的偏殿堆了十箱火油，守卫都是玄天圣地的服饰。
还有..."她压低声音，指尖在掌心画了个圈，"护山大阵的阵眼在东南角的石狮子下，我用探灵珠试过，阵纹里掺了玄铁砂——玄天门的人最擅长用这招，能让阵法反噬。"
周景轩的瞳孔微缩。
他昨夜在楚天行书房看到的密信里，确实提到"借阵生变"西字，如今苏婉儿的情报正好对上。
他正要开口，却见玉灵瑶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演武场主台的红绸下，王长佑正站在遮阳伞下，玄色衣袍绣着金线云纹，手里的折扇敲着掌心，目光像刀似的刮过他们三人。
"多谢苏姑娘。"周景轩将桂花糕收进储物袋，语气却轻得只有近旁两人能听见，"东侧偏殿的火油，劳烦你引百花谷的人去'不小心'发现；阵眼的事，我让玉家暗卫用朱砂破阵纹——玄铁砂遇朱砂会融，这是你上个月在丹会说的，对吗？"
苏婉儿眼睛一亮，朝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转身时发簪"叮"地落在地上。
玉灵瑶弯腰去捡，却见那银簪尾端刻着极小的"苏"字，在晨光里闪着细芒。
"师父。"玉灵瑶将簪子还给苏婉儿，指尖轻轻碰了碰周景轩的手背，"该去候场了。"
候场棚里飘着艾草香，是玉家特意让人点的，说是能镇心神。
周景轩解开剑匣，青锋剑的寒光映得玉灵瑶的脸有些发白。
她伸手抚过剑鞘上的云纹，声音轻得像叹息："上个月你教我刺剑时，说过'剑要跟着心走'。"
"现在你的心是什么？"周景轩替她理了理束发的丝绦，那是他亲手编的，用的是玉家传了三代的冰蚕丝。
"是玉家祠堂的牌匾。"玉灵瑶仰头看他，眼尾的泪痣随着笑意轻颤，"是演武场门口那对石狮子——小时候我总爬上去摘铜铃。
是...是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的云海。"她的指尖抚过他腰间的鱼篓，那里装着他们昨夜收集的所有证据，"师父，不管等下王长佑耍什么手段，我都不怕。
因为我知道，你会像钓起深海里的大鱼那样，把所有阴谋都拉到阳光底下。"
周景轩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系统最初激活时，钓竿上只有一句提示："垂钓诸天，钓的从来不是鱼。"此刻他终于懂了——钓的是人心，是底气，是那些被压在泥里却不肯断的根。
"当——"
演武场的青铜钟响了。
周景轩替玉灵瑶系紧护腕，那是用玄铁砂混着玉髓打的，能挡三成灵力冲击。
玉灵瑶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护腕渗进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周景轩，玉灵瑶——"
裁判的声音穿透晨雾。
周景轩牵着玉灵瑶走出候场棚，阳光正好落在他们肩头。
他看见王长佑的折扇"啪"地合上，看见东南角的石狮子下有暗卫的衣角闪过，看见苏婉儿正拉着百花谷的长老往东侧偏殿走。
而系统的钓竿符文在他掌心灼烧，【最终战倒计时：0】的提示炸响在识海。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演武场的红绸，露出下方用朱砂写的"公正"二字——那是玉双鸿连夜让人重刷的，墨迹还未全干。
玉灵瑶的剑在鞘中轻鸣，周景轩能清晰听见她的心跳，和自己的，合着同一个节拍。
他们踏上擂台的瞬间，护山大阵的青光突然晃了晃，像块被石子砸中的湖面。
周景轩抬头，正看见王长佑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
而在那笑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浮出水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