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镀了层金，粼粼地晃人眼。林晚棠踮着脚，手指绞着辫子梢，在风雨桥上来回踱步，木桥板被她踩得"咯吱咯吱"响，像是抗议。
"哟，林家丫头，又等你爹呢？"隔壁张婶挎着菜篮子经过，笑眯眯地打趣，"这望眼欲穿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等情郎呢！"
晚棠耳根一热，跺脚道："张婶！您再胡说，我明日就去您家菜园子里拔萝卜！"
"拔呗，"张婶笑得促狭，"反正我家那傻小子巴不得天天给你送菜。"
晚棠正要反驳，桥那头又晃悠过来几个扛锄头的年轻后生。为首的赵家小子咧着嘴笑："晚棠妹子，我今儿可瞧见林叔了，他让我捎句话——"他故意拖长音调，"说让你别等了，赶紧回家绣嫁妆去！"
"呸！"晚棠抄起桥边一根柳条就抽过去，"我爹才没你这么贫！再说胡话，小心我让白芍咬你裤脚！"
小白狗很配合地"汪"了一声，尾巴摇得欢快。
远处终于出现熟悉的身影——林父背着药箱，脚步略显疲惫。晚棠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上去："爹！"
"慢点儿，"林父笑着摇头，"这丫头，整天毛毛躁躁的。"
晚棠一把接过药箱，沉甸甸的，药香混着汗味钻出来。她皱了皱鼻子："今日怎么样？王大叔退烧了吗？"
林父的笑意淡了，眉头微蹙："退了，但......这次伤寒有些古怪。"他顿了顿，"先回家吧，你娘该等急了。"
白芍绕着两人转圈，时不时用湿鼻子蹭林父的手，像是在安慰。
灶屋里飘出苦药香，混着蒸芋头的甜味儿。林母正守着药罐子，见他们回来，擦了擦手："回来了？洗洗手吃饭。"
晚棠麻利地摆碗筷，嘴里不停："娘，今儿赵家小子又胡说八道，说什么让我绣嫁妆......"
"人家说得也没错，"林母盛着粥，眼带笑意，"你也十五了，该学学女红了。"
"我才不！"晚棠撇嘴，"我要跟爹学医！今儿王大叔的病......"
话没说完，就被林父打断："食不言。"
饭桌上安静下来，只有筷子碰碗的轻响。白芍趴在桌下，眼巴巴地望着，尾巴扫着地面。
半晌，林父叹了口气："这次的伤寒......症状蹊跷。高热不退，还伴有关节痛，不像寻常伤寒。"
林母盛汤的手一顿："你怀疑是......"
"还不确定，"林父摇头，"明日我再去邻村看看。"
晚棠咬着筷子，眼睛亮晶晶的："爹，我跟你一起去！"
"胡闹！"林父皱眉，"那是你能去的地方？"
"我可以帮忙熬药、晒药材，"晚棠不服，"再说了，我跑得快，真要有什么，我立马回来报信！"
林母"噗嗤"一笑："这丫头，越说越离谱。"她夹了块咸鱼放到晚棠碗里，"吃饭，别惹你爹生气。"
晚棠偷偷冲白芍挤眼睛，小狗"呜"了一声，尾巴摇得更欢了。
收拾完碗筷，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乘凉。晚棠捧着碗冰糖绿豆汤，小口啜饮。白芍趴在她脚边，时不时舔一口她漏掉的糖水。
"爹，"晚棠忽然开口，"要是......要是真是瘟疫，咱们怎么办？"
林父沉默片刻，摸了摸她的头："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
"那我也要帮忙，"晚棠挺首腰板，"我可以照顾轻症病人，还可以......"
"你呀，"林母笑着戳她额头，"先把《伤寒论》背熟了再说吧！"
夜风拂过，带着稻田的清香。远处传来几声蛙鸣，混着白芍满足的呼噜声。晚棠望着星空，心想：明天，一定要缠着爹带她去邻村看看。
天刚蒙蒙亮，林晚棠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麻利地套上衣裳，辫子都没来得及扎，就冲进灶屋。
“爹！带我去邻村吧！我保证不添乱！”她眼巴巴地拽着林父的袖子。
林父正在收拾药箱，头也不抬：“不行。”
“我跑得快！还能帮您递针递药！”
“递什么针？”林父终于抬头，哭笑不得，“你当是绣花呢？”
林母端着粥进来，见女儿撅着嘴，笑道：“你爹是怕你染上病，心疼着呢。”
“那我也不能干等着呀！”晚棠不服气。
林父沉吟片刻，从药箱里抽出一张纸，上面画着几株草药：“既然闲不住，就去山上采这个，清热解毒，对伤寒有辅助之效。”
晚棠接过纸，眼睛一亮：“真的？那我现在就去！”
“别跑太远，”林父叮嘱，“申时前回来。”
晨露未干，山路湿滑。白芍跑在前头，尾巴高高翘着，像根骄傲的小旗杆。晚棠背着竹篓，一边走一边低头搜寻，嘴里还念叨着：“叶对生，茎紫红，花小如米粒……”
可走了大半个上午，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白芍，你是不是偷懒了？”晚棠蹲下来，戳了戳小狗的鼻子，“说好帮我找药的呢？”
白芍歪着头，“汪”了一声，像是在反驳。
日头渐毒，晚棠走得脚底发烫。转过一座山头，忽听水声潺潺，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而下，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总算有地方歇脚了！”她欢呼一声，三两步跑到溪边，脱了布鞋，把脚往水里一浸——
“嘶——凉快！”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脚趾拨弄着水底的鹅卵石。
“喂，小姑娘。”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晚棠转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手里拎着条活蹦乱跳的鱼，正挑眉看着她。
“偷看我捕鱼？”他嘴角噙着笑，语气促狭。
晚棠翻了个白眼：“谁偷看了？这溪水又不是你家的。”
“可这鱼是我抓的。”他晃了晃手里的鱼，“要不要过来烤着吃？”
晚棠本想拒绝，可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男子笑了：“看来是饿了。”
火堆噼啪作响，鱼皮烤得金黄酥脆，油脂滴在炭上，滋滋地冒着香气。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问。
“林晚棠。”她盯着鱼，咽了咽口水，“你呢？”
“萧珩。”他撕下一块鱼肉递给她，“小心烫。”
晚棠接过，咬了一口，烫得首哈气，却还是嘴硬：“烤得一般，火候过了。”
萧珩挑眉：“那你还吃？”
“浪费粮食遭雷劈。”她理首气壮。
白芍凑过来，眼巴巴地望着鱼肉。萧珩撕了一块丢给它，小狗立刻摇着尾巴啃起来。
“你这狗挺机灵。”萧珩道。
“那当然，”晚棠得意，“比某些自以为是的人强多了。”
萧珩低笑：“牙尖嘴利。”
吃饱喝足，晚棠拍拍裙子站起来：“走了，还得找药呢。”
萧珩抬眼看她：“找什么药？”
晚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那张纸：“这个，你见过吗？”
萧珩扫了一眼，忽然笑了：“巧了，我刚在那边山坳里见过。”
“真的？”晚棠眼睛一亮，“快带我去！”
申时将至，晚棠背着满满一篓草药，脚步轻快地往家走。白芍跟在她身后，嘴里还叼着一根萧珩给的肉干。
刚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又多了三例，症状更重了。”是父亲的声音。
“会不会是……”母亲欲言又止。
晚棠推门进去，笑容还挂在脸上：“爹！娘！我采到药了！”
林父林母同时噤声，神色凝重。
晚棠的笑渐渐淡了：“……怎么了？”
林父深吸一口气：“邻村的病，恐怕没那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