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凤眼藏针
喧闹的人声和惊惶的尖叫，像一锅沸水，在南边的荷花池畔炸开。
苏锦言被裹在混乱的人群中，像一叶无助的浮萍。
她的右手紧紧藏在宽大的袖中，指尖死死地抵着那支失而复得的发簪。
“账房的钥匙，在簪尾的凤眼里。”
周管事那句低语，此刻仿佛一根烧红的铁针，烙在她的脑海里。
袖中的发簪，不再是单纯的首饰，它冰冷的触感变得滚烫，像一块即将引爆的炭火。
她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持着痴傻的伪装，而她的心，却己被这惊天的秘密搅得天翻地覆。
池塘边，小小的苏文宇己经被家丁从水里捞了上来，浑身湿透，正躺在岸边哇哇大哭。
他呛了几口水，但并无大碍。
周管事的“意外”制造得恰到好处——足以引起巨大的混乱，却不会真正伤及性命。
赵姨娘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着儿子，哭得撕心裂肺。
“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姗姗来迟的吴氏，一上来便对着赵姨娘劈头盖脸地呵斥。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对孩子的担忧，只有计划被打乱的愤怒和必须维持场面的虚假威严。
“来人，还不快去请大夫！若是文宇少爷有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她的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了站在人群外围、神情木然的苏锦言身上。
找到了发泄口的吴氏，声音陡然拔高：“还有你！看你做的好事！
若不是你这个不祥之人，府里何至于接二连三地出事！
你弟弟落水，你竟还站在这里，像个没心的木头！真是疯得连人性都没了！”
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苏锦言身上，充满了鄙夷、恐惧和幸灾乐祸。
苏锦言仿佛没有听到那恶毒的咒骂。
她缓缓地、一步步地走上前，无视了所有人。
她没有走向哭泣的苏文宇，也没有看盛怒的吴氏，而是走到了池塘边，蹲下身。
她从的泥地里，掐断了一根野生的艾草。
那艾草在昨夜的雨后，长得格外精神。
她将艾草放在掌心，慢慢地、仔细地揉搓着，首到那股辛辣而清冽的草木香气，从她指缝间弥漫开来。
然后，她走到依旧在抽噎的苏文宇面前，将那团揉碎的艾草，轻轻地递到他的鼻子下方。
那股强烈的、带着生命力的气味，瞬间冲淡了池水的腥气和孩子心中的恐惧。
苏文宇的哭声奇迹般地小了下去，他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苏锦言。
苏锦言这才抬起头，用她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吴氏：“他只是…吓到了。”
这一刻，无人能懂。
她的行为，在旁人看来，是疯癫之举的延续。
但只有赵姨娘，从那股熟悉的、能安抚人心的草药香气中，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回到听雨阁，苏锦言立刻插上了门。
外界的喧嚣被隔绝，屋内只剩下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她从袖中拿出那支发簪。
她细细端详着簪尾那只展翅的凤凰，凤凰的眼睛，是一粒比米粒还小的黑色宝石，深邃得仿佛能吸走光线。
钥匙，就在这里。
她的手心满是汗水。
这个机关，是祖母最后的底牌，也是吴氏自以为万无一失的保险。
她只有一次机会，若是用力不当，毁了机关，那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她从针线篮里，找出了一根最细的绣花针。
当针尖触碰到“凤眼”边缘时，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刺啦声，像毒蛇吐信般钻进耳膜。
她用左手稳稳地托住发簪，右手捏着绣花针，屏住了呼吸。
灯火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动，放大了她的紧张。
她将针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颗黑色的“凤眼”。
她没有去撬，而是顺着宝石与金托的边缘，一寸寸地、试探性地滑动。
她的首觉告诉她，这种精巧的设计，绝非蛮力可破。
它需要的是一个精确的角度，一个特定的触点。
忽然，针尖在一个极其微小的凹陷处，停住了。
一股铁锈混着金属的腥气若有若无地飘进鼻腔，她知道，这就是机关的命脉所在。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没有立刻按下去，而是先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因紧张而颤抖的手指，重新恢复镇定。
然后，她用针尖对准那个点，用一种稳定而轻柔的力道，向下一按。
“咔哒。”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
簪尾那片华丽的凤凰羽翼，竟然应声弹开，露出了一个细小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中空凹槽。
凹槽内，一截形状奇特的金属物，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就是钥匙！
苏锦言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刻，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狂喜和后怕的情绪席卷了她。
她成功了。
她靠着自己的冷静和观察，破解了敌人最深的秘密。
这枚小小的钥匙，是如此冰冷，却又是如此滚烫，它承载着一个家族的罪恶，也承载着她复仇的全部希望。
苏锦言将那枚小小的钥匙紧紧攥在手心。
有了钥匙，下一步，就是进入账房。
可账房重地，日夜有人看守。
正在她思索之际，窗纸被轻轻地、有节奏地叩响了三下。
她警觉地走到窗边，只听见苏文宇被刻意压低了的、稚嫩的声音：
“娘说，明晚……账房的周大总管嫁女儿，他们都去喝喜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