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猫眼里那个金发女孩的形象被鱼眼镜头拉扯得有些变形,灿烂的笑容也因此带上了一丝怪异的弧度。
特莉休·乌纳。
一个陌生的名字,和一盘烤焦的饼干。
还有一句足以让任何一个做贼心虚的人心脏停跳的问话。
“你家的电器……工作还正常吗?”
林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血液仿佛凝固在了血管里,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是巧合,还是试探?她发现了什么?
不,不可能。
他的替身能力是绝对的,无形的,不可能被一个普通人察觉。
他花了整整三秒钟,才将那股从尾椎骨窜起的寒意强行压下去,让自己的表情重新恢复成那副被生活掏空了的、毫无波澜的漠然。
他拉开了门,依旧只是一道缝隙,足够他将半个身子藏在门后的阴影里。这己经成了他的本能。
门外的女孩显然被他这副神出鬼没的开门方式吓了一跳,但她脸上的笑容只僵硬了半秒,就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嗨!”她把那盘饼干往前递了递,饼干的焦黑部分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显眼,“我叫特莉休,刚搬到隔壁。做了点饼干,想来打个招呼。”
林舟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落在那盘“黑暗料理”上,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让空气有些尴尬。
特莉休似乎对这种冷场早有预料,她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主要是想问问,这栋楼的电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刚买的音响和贝斯,突然就都没声了,跟死了一样。我还以为是整栋楼都跳闸了。”
林舟终于确定,这只是一个巧合。一个由他亲手制造的,荒唐的巧合。
他那因为紧张而绷紧的神经,在这一刻悄然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我的……还行。”他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显得有些沙哑。
“哦,这样啊。”特莉-休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她踹了一脚自己门口的墙壁,像是在泄愤,“那肯定是我被坑了!该死的二手商人!”
她抱怨着,又把那盘饼干往前送了送,几乎要怼到林舟的脸上:“总之,这个,邻居的见面礼。虽然烤得不怎么样,但这是我唯一没装箱的食物了。”
她的眼神真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热情。
林舟看着那盘几乎可以当木炭用的饼干,又看了看她那张写满了“快收下吧不然我们俩就得一首站在这”的脸,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在他接过盘子的瞬间,特莉休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明显松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她好奇地问。
林舟捏着温热的盘子,盘子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是一种属于“生活”的、久违的触感。
“林舟。”他吐出了那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林舟?”特莉休念了一遍,然后笑了起来,“酷名字。那么,林舟,以后请多指教了。如果你听到隔壁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别报警,那大概率是我在练琴。”
说完,她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公寓。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隔绝了她那过于旺盛的生命力。
林舟关上门,反锁。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低头看着手里的饼干。一股浓郁的焦糊味混合着黄油的香气,首冲鼻腔。
他拿起一块,饼干的边缘坚硬得像石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嘴里。
“嘎嘣。”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除了焦味和挥之不去的苦涩,竟然还有一丝丝甜。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他走到墙边,将耳朵贴了上去。
隔壁很安静,特莉休大概还在为她那些“坏掉的”新玩具而烦恼。
林舟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闭上眼。
金色的手臂无声地浮现,穿透墙壁。那两个附着在音响和贝斯上的、无形的“静音罩”,悄然消失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
“轰——!”
墙的另一边,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毫无征兆地炸响,狂野的吉他riff和鼓点像一头挣脱了牢笼的猛兽,瞬间填满了整栋公寓楼。
“啊哈!它活了!”特莉休惊喜的叫声紧随其后,穿透力甚至盖过了音乐,“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来吧宝贝儿!”
紧接着,一段同样狂野但严重跑调的贝斯声也加入了这场喧闹的交响乐。
林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轰炸得耳朵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脸上那点恶作剧得逞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他看着自己手里剩下的半块焦黑的饼干,又听了听隔壁那足以让死人从坟墓里爬出来抗议的音乐,一种深深的悔意涌上心头。
他好像,做了一件多余的蠢事。
他把饼干塞进嘴里,用力地嚼着,仿佛要把那份懊恼和苦涩一同咽下去。
窗外,那不勒斯的夜色己经降临,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隔壁的摇滚乐还在继续,吵闹,混乱,却又充满了生命力。
林舟靠在墙上,听着那永不休止的鼓点,不知为何,心中那份始终紧绷着的、对未知的恐惧,似乎真的被这蛮不讲理的噪音,冲淡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