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关上门的瞬间，林舟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精神链接超负荷运作的后遗症如潮水般涌来，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里面搅动。视野边缘泛起阵阵黑斑，胃里翻江倒海。
他趴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动也不想动，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寂静之声”无声地浮现在他身后，古铜色的双臂环绕过来，但没有触碰他，只是静静地悬停着，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良久，那股要命的眩晕感才稍稍退去。林舟撑着地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监狱侧门前发生的一切。
吉罗·菲加那极有规律的敲门暗号，以及他离开时，脸上那混合着凝重与后怕的表情。
波尔波。
仅仅是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就能让一个凶悍的黑帮成员吓成这样？
那己经不是人类的范畴了。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越收越紧。这张自己亲手画出的“危险地图”，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份死亡通知单，而他自己，正一步步走向那个最鲜红的终点。
他必须去。
这是唯一的路。想要在组织清洗的浪潮中活下来，想要弄清楚“箭”的秘密，想要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找到一个安全的角落，他就必须主动跳进深渊，去见那个盘踞在深渊最底层的怪物。
怎么见？
林舟闭上眼，开始在脑中构建计划。
首接去敲门，对上暗号？那是找死。吉罗·菲加是组织成员，有引荐，自己算什么？一个形迹可疑的陌生人，恐怕门刚开一条缝，就会被子弹打穿脑袋。
把自己伪装成犯人，混进监狱？风险同样不可控。监狱是波尔波的地盘，进去了就等于把自己的小命完全交到对方手上，任人宰割。
必须有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以“有用”的身份，被“引荐”到波尔波面前的契机。
他需要一场表演，一场足以引起“热情”组织注意，但又不会暴露自己的表演。
就像当初吓跑秃鹫和法比奥一样，他需要再导演一出“灵异事件”。只不过这次的观众，是整个那不勒斯的黑道。
他需要一个舞台，一个目标，和一个足够分量的“奇迹”。
就在他思绪飞转，试图从混乱的线团中理出头绪时，一阵震耳欲聋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咚！咚！咚！咚！”
那力道，仿佛不是在敲门，而是在砸门。
林舟的神经瞬间绷紧，身体像被电击了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狂跳不止。
谁？！吉罗·菲加去而复返？还是说组织的人己经查到了这里？
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是他的邻居，特莉休。
她顶着一头灿烂的金色长发，穿着一件印有“腐烂番茄”乐队logo的黑色T恤，手里……还端着一个巨大的披萨盒。
见里面没反应，她似乎有些不耐烦，抬起脚，又准备来上一下。
林舟赶忙拉开门。
“嗨！”特莉休看到他，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将手里的披萨往前一递，“谢礼！正宗的那不勒斯玛格丽特，刚出炉的！”
披萨的香气混杂着罗勒和番茄的味道，蛮横地冲进林舟的鼻子。这股浓郁的烟火气，与他脑子里盘旋的死亡阴影形成了荒诞而鲜明的对比。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特莉休探头看了看他，“白的像张纸，昨晚又去拯救世界了？”
“……有点中暑。”林舟侧身让她进来，随口找了个理由。
“我就说吧，那不勒斯的太阳能杀人。”特莉休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把披萨“啪”一声放在桌上，然后自来熟地瘫倒在林舟的沙发上，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你这里安静，我那边跟被哥斯拉犁过一遍似的。”
她指的应该是前几天装修的事情。
“谢谢。”林舟看着桌上的披萨，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点。
“客气什么，要不是你，我的宝贝们现在还泡在水里呢。”特莉休从沙发上坐起来，打开披萨盒，撕下一大块递给他，“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舟接过披萨，咬了一口。温热的芝士、酸甜的番茄酱和柔软的饼底在口中融合，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起，驱散了些许盘踞在身体里的寒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几口水。
“对了，”特莉休一边大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还记得我们上次去的蓝色幽灵酒吧吗？”
林舟的心跳漏了一拍，拿着披萨的手僵在半空。
当然记得。
那晚，特莉休硬拉着他去感受那不勒斯最纯正的地下摇滚氛围。酒吧里光线昏暗，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荷尔蒙的味道。但与舞台上狂躁的音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吧台角落里那几乎凝固的低气压。
他记得那个男人，雷欧·阿帕基。
一身白色的西装，在昏暗的酒吧里格外显眼。他几乎没怎么动，只是偶尔端起酒杯，用一种审视的、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全场。那种眼神，不像是在享受音乐，更像是在执勤的警察。
林舟当时就感觉到了，那是个极度危险的男人，整个酒吧都像是他的地盘。
“怎么了？”林舟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继续小口吃着披萨。
“我跟你说，那地方最近越来越邪门了。”特莉休压低了声音，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我听别的乐队的人说，最近酒吧的气氛特别紧张，好几个常去那里的老面孔都消失了。还有人说，在码头那边看见老板多尼先生跟‘鲨鱼’的人吵了起来。”
鲨鱼，另一个盘踞在码头的黑帮组织，也是“热情”的死对头之一。
多尼在走私“箭”，鲨鱼的人找上门……是因为分赃不均，还是想抢夺货源？
看来组织内部的清洗，己经从暗流变成了摆在明面上的风暴。而蓝色幽灵酒吧，就是风暴的中心。难怪那晚的气氛那么诡异，布加拉提小队己经嗅到了危险。
“总之，最近那不勒斯不太平，你一个外国人，晚上最好少出门。”特莉休像个大姐姐一样叮嘱道，“不过周五的演唱会没问题！‘金属浪人’的场子，没人敢闹事！”
“知道了。”林舟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了计较。
送走特莉休后，林舟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特莉休带来的消息，像一块石头投进他原本就不平静的思绪里，激起了新的涟漪。
蓝色幽灵酒吧。
布加拉提小队。
鲨鱼。
这些名字和那晚阿帕基冰冷的眼神在他脑中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而他，正处在这张网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被拖进去，绞得粉碎。
但危险也意味着机会。
一场即将到来的、黑帮之间的火并，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灾难，但对于他这个拥有“寂静之声”的人来说，却是绝佳的舞台。
他需要一个目标，来上演他的“灵异事件”，从而获得进入“热情”组织的门票。
还有比“热情”的死对头——“鲨鱼”，更合适的目标吗？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走到书桌前，摊开那张那不勒斯地图。但这次，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第二监狱那个红圈上。
他的手指，缓缓地划过城市曲折的海岸线，最后，点在了一个地方——德尔奥沃城堡附近的码头区。
那里，是“鲨鱼”帮派的地盘。
他要做的，不是去刺杀谁，那太蠢了。他要做的是，在“鲨鱼”的地盘上，制造一场“意外”。
一场无法解释、无法防御、宛如幽灵索命般的“意外”。
比如，在一场重要的军火交易中，让对方的枪械集体“哑火”。
或者，在一艘走私船即将靠岸时，让它的引擎在最关键的时刻，无声无息地“坏掉”。
他要利用“寂静之声”的特性，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战略级的、拥有“诅咒”能力的替身使者。
这样的能力，对于任何一个黑帮组织来说，都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当“鲨鱼”的人被这接二连三的“灵异事件”搞得焦头烂额，当“热情”组织发现他们的死对头正被一个神秘力量玩弄于股掌之间时，他们自然会派人来调查。
而他，只需要在恰当的时机，以一个“目击者”或者“知情人”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他要的，不是自己找上门，而是让“热情”来找他。
这才是最安全的入场方式。
计划的核心，在于信息的精准掌控。他需要知道“鲨鱼”的动向，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有重要的交易，或者什么时候有不可告人的行动。
这种情报，普通人不可能弄到。
但布加拉提小队可以。
作为即将被清洗的对象，他们一定在密切关注着组织内外的所有风吹草动，其中必然包括竞争对手“鲨鱼”的情报。
他需要窃听他们。
首接去蓝色幽灵酒吧？不行。那里是他们的据点，阿帕基那种前警察的敏锐观察力，自己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被尽收眼底，去那里动手脚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周五的演唱会……
一个绝佳的机会。
Livehouse里人声鼎沸，灯光昏暗，身体接触在所难免。在那种混乱嘈杂的环境中，一个“不经意”的擦肩而过，就足以完成一切。
林舟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放在手心。
古铜色的替身手臂伸出，轻轻覆盖在硬币之上。无形的“静音区”被压缩、附着。
一个全新的“无声信标”，制作完成。
他不需要和阿帕基首接对话，那太危险。他只需要在演唱会的掩护下，将这枚硬币，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他的口袋。
然后，他就能成为布加拉提小队的影子，窃听他们的所有秘密。
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大胆而又精密的计划。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但每一步，又都留有后路。
林舟看着地图上那个被他新圈出来的码头区域，眼中不再只有恐惧，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兴奋感，从心底升腾而起。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躲藏的穿越者了。
从今天起，他要主动出击，为自己在这疯狂的世界里，奏响第二段无声的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