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罐从“缪斯”那里得来的啤酒,冰凉的酒液顺着喉管滑下,却没能浇灭林舟脑子里那团名为“邻里关系协调员”的火焰。
这个新头衔让他觉得荒谬,比“巨兽饲养员”和“马桶歌剧翻译家”加起来还要离谱。他一个只想在墙角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穿越者,怎么就活成了一个身兼数职的社区老妈子?
外部的监视暂时降级,但并未撤销。吉罗·菲加那双眼睛,就像悬在楼顶的秃鹫,随时会因为任何风吹草动而重新聚焦。而内部的“房东”,则是一个需要精准投喂、情绪极不稳定的音乐爱好者。
这两者之间,唯一的变量,也是最大的炸药包,就是隔壁那位把整栋楼当成灵感源泉的摇滚少女。
林舟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试图将那本疯狂的《公寓饲养手册》在脑中整理归档。他现在面临的,是一个精密到近乎变态的平衡系统。他需要让楼下的巨兽保持愉悦,同时不能让隔壁的特莉休玩得太嗨,更不能让楼外的监视者发现任何异常。
他必须成为这栋楼的中央处理器,处理所有输入和输出的信号,确保系统稳定运行。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了音箱接通电源时那熟悉的电流“滋啦”声。
林舟的眼皮猛地一跳。
来了。
他立刻分出一缕精神力,沉入地板之下,像个心电图医生一样,时刻监听着“房东”的心跳。平稳,舒缓,带着一丝满足后的慵懒。
紧接着,墙壁那头,一声充满了爆发力的失真音效炸开,仿佛一柄涂满了铁锈的战锤,狠狠砸在了林舟的神经上。是一段他从未听过的,充满了暴虐气息的riff,低沉的贝斯线像地狱的战车,碾过每一个小节。
是特莉休最钟爱的死亡金属风格。
几乎是在第一个重拍落下的瞬间,地底那颗舒缓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平稳的、如同提琴独奏般的搏动,瞬间变得急促而烦躁,像一头被劣质闹钟惊醒的雄狮,喉咙里发出了极其危险的低吼。
林舟的头皮炸开了。
他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被动地去修正,去安抚。他必须主动出击,在特莉休把这位“房东”彻底惹毛之前,掐灭火星。
“寂静之声”的手臂如鬼魅般穿透墙壁。
声波塑形!
他没有去消除声音,那太刻意。他只是在那段狂暴的失真音效中,极其精妙地,叠加进了一层无法被察觉的、频率混乱的“杂质”。
就像在一锅滚烫的浓汤里,滴入了一滴洗洁精。味道没变,但汤的本质,被污染了。
隔壁的演奏,戛然而止。
“操?”特莉休疑惑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这音色听起来跟一坨屎一样。”
她不信邪,调整了一下效果器,再次弹奏。
林舟再次出手。这一次,他改变了策略。他没有去污染音色,而是极其精准地,在她的迷你音箱内部,制造了一个微小的、高频的共振点。
“嗡——”
一阵尖锐刺耳的、类似麦克风啸叫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瞬间盖过了吉他的声音。
“搞什么鬼!”特莉休烦躁地咒骂着,停止了演奏。她开始检查她的连接线,拍打着她的小音箱,却怎么也找不到啸叫的原因。
地底那股令人心悸的搏动,随着音乐的停止,虽然没有立刻平复,但至少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
林舟在椅背上,背心己经被冷汗浸透。
他成功了。他找到了这头巨兽的痒处,也找到了……安抚它的方法。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力道不大,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烦躁。
林舟抹了把脸,走过去开门。特莉休抱着她那把宝贝芬达,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一脸的委屈和不解。
“林,你来。”她不由分说地把林舟拉到自己房间门口,指着地上一堆凌乱的设备,“你听听,我的设备是不是被诅咒了?只要我弹重一点的东西,它就跟得了哮喘一样乱叫。可我弹别的就没事。”
林舟装模作样地蹲下身,耳朵凑近那个迷你音箱,实际上,他的“寂静之声”早己将整个音箱的内部结构扫描了一遍。
“嗯……”他沉吟了片刻,站起身,用一种神棍般的语气,缓缓开口,“它不喜欢。”
“哈?谁不喜欢?”
“这栋楼。”林舟指了指脚下,“它今天的情绪……很低落。你弹的那些声音,太‘吵’了,像是在它耳边抱怨。它不喜欢听抱怨。”
特莉休的嘴巴张成了“O”型,她看着林舟,眼神像在看一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神棍,但又无法反驳眼前发生的诡异事实。
“那……那我该弹什么?”她下意识地问,己经完全把林舟当成了这栋楼的“官方发言人”。
“试试看,弹点能让它‘平静’下来的东西。”林舟给出了一个模糊不清,却又指向性极强的建议,“不是摇篮曲那种,是那种……能让心脏重新找到节奏的声音。”
说完,他便退回了自己的房间,留给特莉休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特莉休盯着那扇关上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吉他,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怀疑与思索的表情。
几分钟后,一段新的旋律,从隔壁传来。
不再是狂暴的死亡金属,也不是轻柔的民谣。而是一段充满了布鲁斯味道的,带着一丝忧郁和力量感的吉他solo。音符在失真与清音之间游走,像一个在雨夜街头独行的男人,孤独,但坚定。
在第一个推弦响起的瞬间,林舟立刻调动“寂静之声”,为这声音献上了最高规格的“祝福”。
他略微地增强了吉他音色的温暖度和饱和度,让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质感。他甚至用声波塑形,在房间里模拟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类似黑胶唱片才会有的“空间感”混响。
特莉休的演奏,瞬间被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她显然也感觉到了。她的演奏变得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投入,仿佛不是她在弹奏吉他,而是吉他在引导着她的手指,诉说着一个完整的故事。
地底,那颗烦躁的心脏,在这段充满了“灵魂”的布鲁斯中,彻底平静了下来。它甚至……开始跟着那段旋律的节奏,极其轻微地,调整着自己搏动的频率。
仿佛在无声地,为这场即兴演出,打着节拍。
林舟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比跟十个替身使者打了一架还要累。
他翻开了那本《公寓饲养手册》,在【音乐疗法】那一章下面,用颤抖的笔迹,写下了新的条款。
【2.1 主动式音乐引导】:可通过“声波塑形”对邻居的演奏设备进行微观层面的“污染”或“增益”,以负面/正面反馈的方式,主动引导其音乐风格,确保曲目库始终处于安全可控范围。
【备注】:此方法对饲养员的临场反应及音乐鉴赏能力有极高要求。建议饲养员尽快补习《摇滚乐发展史》及《布鲁斯入门一百课》。
写完最后一个字,林舟长出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离“把自己埋起来”这个初始目标,己经越来越远了。
他现在不仅是这栋楼的保安、水电工、心理医生、音乐DJ,现在,还得兼任邻居乐队的……金牌音乐制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