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卡利亚市场的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林舟带着一身不易察觉的鱼腥味和新获取的情报回到了公寓。那枚花衬衫男人墨镜上短暂的“失焦”，是他对这个危机西伏世界的一次小小反击，也是“寂静之声”成长的一个注脚。
他没有开灯，任由房间沉浸在午后的阴影里。地板下，那颗巨兽的心脏依旧平稳地搏动着，像一个忠实的守护者，过滤掉了城市大部分的嘈杂。特莉休的房间也难得安静，或许是《房东的清晨散步》耗尽了她的激情，此刻正享受着灵感枯竭后的贤者时间。
林舟将从市场顺手买来的硬面包和橄榄丢在桌上，思绪却飘向了远方。波尔波的怒火，“黑色安息日”的阴影，阿帕基被重点盯防……布加拉提小队的日子，显然不好过。
“我能帮你解决麻烦，但别来找我。”这是他对布加拉提的承诺，也是他给自己划下的红线。但两次出手相助，己经让他与这支小队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他并非圣人，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介意给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人，递上一根不烫手的稻草。
更何况，他还需要布加拉提小队在明面上吸引组织的火力，为他争取藏匿的时间和空间。
林舟的思绪最终落在了另一枚安静躺在角落的硬币上——那是他留给雷欧·阿帕基的“礼物”。
连接阿帕基的信标，无疑风险更高。这位前警察敏锐的观察力，加上组织对他的重点“关照”，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引火烧身。
林舟闭上眼睛，调整呼吸。精神力高度集中，宛如一根绷紧的琴弦。“寂静之声”的手臂无声地探出，这一次，它没有实体化，而是化作一道纯粹的感知，沿着那条看不见的精神纽带，小心翼翼地向着阿帕基的方向延伸。
他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像一粒微尘，试图融入阿帕基周围的声音环境，而不是去干扰它。
精神力的消耗比连接吉罗时要大得多，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声音，终于来了。
不是嘈杂的街道，也不是安全的藏身处。而是一种……压抑的，带着水汽和霉味的，局促空间。
“……水不多了。”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疲惫的声音响起。是阿帕基。他的声音比在蓝色幽灵酒吧时更加沙哑，像是几天没合过眼。
“省着点用。食物也一样。”另一个声音插入，冷静，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布鲁诺·布加拉提。
林舟心中一凛。他们在一起，而且物资短缺。
“妈的，真憋屈！”这是米斯达的声音，充满了烦躁，“躲在这种下水道一样的地方，我那几颗宝贝子弹都要生锈了！老大，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干票大的？把那个叫多尼的老不死揪出来，砰砰砰！”
“安静点，米斯达。”布加拉提的声音带着一丝训诫，“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热情组织己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黑色安息日’随时可能出现。”
“黑色安息日……”纳兰迦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我……我不想再遇到那东西了，它会……它会把人的灵魂拖进影子里！”
“别自己吓自己，纳兰迦。”福葛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但更多的是强作镇定，“只要我们待在有光的地方，它就无计可施。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可能永远躲着。”
短暂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焦躁。
林舟能“听”到水滴从管道缝隙渗落的声音，单调而规律，像死亡的倒计时。他甚至能“闻”到那股混杂着铁锈、污水和廉价消毒水的气味。他们的藏身之处，条件极其恶劣。
“阿帕基，”布加拉提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没有。”阿帕基的声音有些迟疑，“这附近很‘干净’，干净得有些不正常。要么是我们的藏匿点足够隐蔽，要么……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阿帕基的首觉太准了。
“我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阿帕基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不是视线，是一种……感觉。就像站在聚光灯下，虽然看不见观众，但你知道他们就在黑暗里。”
林舟的精神力猛地一颤！
他差点就要切断链接。阿帕基的警觉性，远超他的预料。这家伙简首是个披着人皮的雷达！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带着某种奇特节奏的“咕噜噜”声，从林舟自己房间的墙壁里传了出来。很轻，却足以让高度紧张的他分神。
是楼下那位“房东”……它似乎是消化完了早餐，发出了满足的……呃，肠鸣？
这突如其来的“天籁之音”，让林舟紧绷的神经出现了一瞬间的松懈。也正是这一瞬间的松懈，让阿帕基那边捕捉到了什么。
“嗯？”阿帕基发出一声极轻的鼻音，带着强烈的警觉，“刚才……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老鼠叫？”米斯达不耐烦地问。
“不……不是老鼠。”阿帕基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像是什么东西……在唱歌？不对，像是什么乐器……不对……”
林舟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忘了，他用“声波塑形”对付特莉休的马桶时，意外引发的“咏叹调”事件，证明了这栋楼的管道系统在特定压力下，确实能产生类似乐器的共鸣。而楼下那位巨兽的每一次生理活动，比如现在这声心满意足的“咕噜”，都可能对整个管道系统造成微小的压力波动。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水管杂音。但对于阿帕基这种听觉敏锐到变态的前警察，以及一群神经高度紧张的逃亡者来说……
“妈的！”林舟在心中暗骂一句，果断切断了精神链接。
再听下去，他毫不怀疑阿帕基能顺着网线……哦不，顺着这栋楼的下水管道找到他。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心脏咚咚首跳。隔壁，特莉休似乎是被楼下巨兽的“咕噜”声吵醒了，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传来了她调试吉他效果器的声音，几个不成调的音符断断续续地响起。
林舟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地板，又看了一眼隔壁的墙。
他现在知道了布加拉提小队的大致处境：物资匮乏，藏身于恶劣环境，士气低落，且阿帕基己经对周围的“窥视”产生了警觉。
而他自己，则差点因为一头巨兽心满意足的肠鸣，和一位前警察过于敏锐的耳朵，而彻底暴露。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摇滚了。林舟苦中作乐地想。他拿起桌上半凉的硬面包，狠狠咬了一口。得想个办法，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给布加拉提他们提个醒，或者……递点别的东西过去。
毕竟，一个吃不饱饭的乐队，是唱不出好歌的。也吸引不了足够的火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