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主唱像一头发了情的公牛,将麦克风架当作了假想敌,用尽全身力气进行着原始的冲撞。音浪一波接一波,每一记鼓点都像是在给林舟做心脏复苏。
特莉休的尖叫声频率己经和主唱的破音吉他solo达成了某种神秘的共鸣,她整个人挂在林舟的胳膊上,随着人潮前后摇晃,像一株绑在拖拉机上的向日葵。
林舟没有动。
他的感官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如同普通人一样,被这片狂热的噪音海洋淹没,感受着耳膜的刺痛和胸腔的共振。
而另一部分,在他的替身【寂静之声】那张光滑的镜面之脸上,所有的喧嚣都被解析、拆分、重组成冷静的数据流。
他能“看”到左前方第三排,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心率因为酒精和音乐飙升到了每分钟一百六十次;他能“听”到舞台后方,调音师正在低声咒骂主唱又踩坏了一根连接线;他还闻到了出空气中至少混合了多种不同品牌的廉价香水,和一种……挥之不去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这丝血腥味很淡,像一个不和谐的音符,突兀地插入了这首狂野的交响乐。
起初,林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在这种地方,打架斗殴导致流血是家常便饭。
但那味道,并没有随着人流的涌动而消散,反而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缓慢而执着地扩散开来。
他的目光,越过无数疯狂摇摆的头颅和手臂,最终锁定在了场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光线昏暗,靠近一个消防通道的出口,几个一看就不是来听音乐的男人聚在那里,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们是多尼死后,试图抢占附近街区生意的小角色,是这场权力真空中诞生的、短命的蜉蝣。
而在他们对面,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甚至有些过分干净的白大褂,像是刚从无菌手术室里走出来,与周围的脏乱差格格不入。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温和而疏离的微笑。
他不像观众,更像一个来参观屠宰场的……卫生检察员。
清道夫,奇克·查克?!
阿帕基在回溯情报里提到的那个名字,瞬间在他脑海里炸响。
就在这时,那几个小混混似乎与白大褂谈崩了。为首的光头男,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狞笑,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只手己经伸向了后腰。
奇克·查克依旧微笑着,他只是轻轻抬起了一只手,手上戴着一副纤尘不染的白色胶质手套。
“各位的精力,似乎有些过于旺盛了。”他的声音很轻,但在林舟的“听觉”里,却清晰得如同耳语,“对于垃圾来说,过于活泼,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的替身,悄无声息地发动了。
那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如同由无数张皮革拼接缝合而成的诡异人形,它的动作带着一种探戈舞步般的优雅与残忍。它无声地滑过地面,贴近了那个正准备拔枪的光头男。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皮革探戈】的手,如同最精湛的外科医生,轻轻抚过光头男的后颈。
光头男的动作僵住了。他脸上的狞笑凝固,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困惑与惊恐。
然后,在林舟惊骇的注视下,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光头男的皮肤,从他的后颈开始,像一件被拉开拉链的外套,完整地、顺滑地、不带一丝血迹地……被剥离了下来。
从头顶到脚跟,包括五官的轮廓,甚至手指上的纹路,都完好无损。
那层空洞的人皮,软软地滑落在地,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衣服。而失去了皮肤的男人,变成了一具鲜红的、肌肉纤维和血管都清晰可见的“解剖标本”,他甚至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在生命最后的零点几秒,才轰然倒下,化作一滩模糊的血肉。
周围的几个同伙,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大脑彻底宕机。他们发不出尖叫,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水泥。
【皮革探戈】优雅地一旋身,手中仿佛握着无形的舞伴,又贴近了第二个人。
同样的过程,再次上演。
无声的剥离,精准得像是艺术。
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在震耳欲聋的噪音掩护下,进行的、绝对安静的……外科手术。
“呕……”
林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咙。他猛地捂住嘴,将那股呕吐的欲望死死压了回去。
“林?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特莉休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在音乐的轰鸣中大声问道,脸上满是担忧。
“没……没事!”林舟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他拉着特莉休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挤,“这里太闷了,我们出去透透气!”
他不敢再看那个角落。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用一块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那双戴着手套的手,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清洁工作。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全场,那温和的镜片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捕食者般的冰冷。
林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将特莉休拖出了这个人間地獄。
首到冲出场馆,呼吸到外面冰冷而新鲜的空气,他才感觉自己那快要停止的心脏,重新恢复了跳动。
“天哪,你脸色好差,跟那几个鼓手一样白。”特莉休扶着他,有些后怕,“我们还是回去吧。”
林舟没有回答,他靠着墙,大口地喘息着,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他的“危险地图”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名字,不是因为情报,不是因为推测,而是因为亲眼目睹。
一个活生生的、将杀戮演绎成艺术的怪物。
“走,回家。”林舟的声音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