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加拉提小队老是在换据点,这次是一间废弃的酿酒厂地下室。
空气里弥漫着发酵失败的、酸腐的葡萄味。
“我们招惹了一个比清道夫更麻烦的存在。”阿帕基睁开眼,他对幽灵的忌惮大过信任,声音低沉,“他随时把我们一起处理掉。”
“不。”布加拉提的声音打断了地下室里蔓延的恐慌,“他不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布加拉提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硬币,就是林舟最早放在阿帕基身上,后来被布加拉提保管的那枚。
“从一开始,他就有很多机会可以不管我们,甚至除掉我们。但他没有。”布加拉提看着那枚普通的硬币,“他救了我们,帮我们清理追兵,昨晚,更是和我们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配合。这是一种……默契。”
“他要的很简单。”布加拉提握紧拳头,将硬币收起,“我们替他在明处吸引组织的视线,他做我们的影子,在暗中拔除威胁。我们是共生关系,就像……就像这间酒窖里的蜘蛛和蜘蛛网。”
“只要我们不蠢到去主动破坏这张网,蜘蛛就不会来咬我们。”
……
林舟终于能从地上站起来了,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就在这时。
叩叩。
熟悉的、毫无杀意的敲门声响起。
林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收回了替身,转身看向门口。
“林?你还活着吗?”是特莉休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炖了鸡汤,你要是不开门,我就端着锅撞门了啊!”
林舟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他脸上露出一抹无奈而温暖的苦笑。
他走过去,打开了门,把左手手臂背在了身后。
特莉休端着一个还在冒热气的炖锅,锅盖边缘调皮地“噗噗”吐着白汽。她看到林舟那张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夸张地“哇”了一声。
“你看起来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然后又被拖拉机碾了三遍。还有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她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挤进门,把炖锅重重地放在客厅矮凳上,因为她发现自己家邻居乱的一塌糊涂,连一张完整的桌子也没有。
“我妈妈曾说,没有什么是一碗热鸡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碗。”
浓郁的、混合着菌菇与香草的鲜香,瞬间驱散了房间里残留的、属于饼干的甜味,也稀释了林舟脑海中那股挥之不去的、精神崩溃后的死寂味道。
“谢谢。”他忽略了特里休的提问,回答的声音有些沙哑。
“别客气,我们是邻居嘛。”特莉休揭开锅盖,用一个大勺搅了搅,金黄色的鸡汤里翻滚着鸡肉和蘑菇,“快趁热喝,补充一下蛋白质和……精神?”
她盛了一碗,递给林舟。
碗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是一种朴素而真实的暖意。林舟看着碗里漂浮的油花,忽然想到了昨晚,那栋公寓是如何“消化”掉奇克·查克的。
一个是为人准备的食物,一个是为怪物准备的食物。
而他,坐在这两者之间,一手端着鸡汤,一手……喂饱了怪物。
林舟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像一只温柔的手,开始缓慢地抚平他脑子里那些干涸开裂的伤口。
真好喝。
自己仿佛重回人间。
“慢点喝,别烫着。”特莉休自己也盛了一碗,心满意足地坐在他对面,“我就说嘛,鸡汤是万能的。话说回来,你昨晚到底干嘛了?我好像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
“可能是在做梦。”林舟含糊地回答,又喝了一大口汤。
“也许吧。”特莉休耸耸肩,没有追问。她只是觉得,对面的邻居身上,似乎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一定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特莉休心想。
“对了”特莉休在离开房间前突然转过身,用手指着林舟的鼻子:“我看你刚才左手一首背在后面,结合你苍白的脸色。”
特莉休露出一幅我己经洞悉了你的秘密的表情:“ Troppo mastub è dannoso per il corpo"(翻译为:撸太多,伤身体,或者强撸灰飞烟灭。)
林舟:”。。。。。。“
……
那不勒斯国际机场。
阳光明媚,游客如织。一个有着一头耀眼金色卷发、仿佛文艺复兴时期雕塑般的少年,正靠在一辆黑色的出租车旁。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胸前别着三枚瓢虫形状的金色胸针,眼神平静而自信,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一名刚下飞机的、背着巨大登山包的日本游客,正焦急地对照着地图。
金发少年走了过去,用一口流利的日语问道:“先生,需要帮助吗?”
游客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把地图递给他。
几分钟后,游客坐上了少年的“出租车”,满怀感激。他不知道,这辆车只是少年用几百里拉租来的,也不知道,他即将支付的车费,是他从机场到市中心正常价格的三倍。
少年名叫乔鲁诺·乔巴纳。
他熟练地驾驶着车,将游客送到酒店门口,微笑着收下了那笔远超应得的报酬。就在他准备驱车离开时,一个粗壮的身影,挡在了车前。
来人身材矮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夏威夷衬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只不停流泪、仿佛永远也擦不干的右眼。
“泪眼路卡。”
在这片区域,这个名字代表着一种低级的、却不容忽视的秩序。
“小子,你很有种啊。”路卡用那只没毛病的手,敲了敲车窗玻璃,“在这儿拉活,问过我了吗?交保护费了吗?”
乔鲁诺摇下车窗,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个学生,赚点零花钱。”
“我管你是什么!”路卡一把揪住乔鲁诺的衣领,将他半个身子拽出车窗,“我数三声,把你今天赚的钱,全都交出来!”
周围的路人纷纷避开,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乔鲁诺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既不愤怒,也不恐惧。他只是看着路卡,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乔鲁诺·乔巴纳,有一个梦想。”
路卡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嘲弄的爆笑:“梦想?哈哈哈哈!那不勒斯的街头,最不值钱的就是梦想!我他妈的还梦想成为教父呢!”
他松开手,从旁边随手拿起一把铲子,在乔鲁诺面前作势欲拍:“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钱,拿来。”
乔鲁诺没有理会那抬起的铁铲,他的目光,落在路卡身后不远处,一只正在阳光下笨拙爬行的青蛙身上。
“我想……你最好不要伤害那只青蛙。”乔鲁诺说。
路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的嘲笑更浓了:“怎么?你那伟大的梦想,是想当个动物保护主义者?”他狞笑着一铲子拍向那只青蛙。
他想看到少年脸上露出惊恐或愤怒的表情。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乔鲁诺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到近乎悲悯的表情。
“噗叽。”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但那不是青蛙被拍扁的声音。
路卡瞪大了眼睛,他看到自己那势大力沉的一铲子,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空地上。而那只青蛙,不知何时,己经跳到了他的手背上。
紧接着,一股无法理解的剧痛,从他的后脑勺传来。
“砰!”
路卡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全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后脑勺的位置传来骨骼碎裂般的剧痛。他踉跄着向前扑倒,一头栽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发生了什么?
他挣扎着抬起头,满脸是血和烂菜叶,看向那个金发少年。
少年依旧坐在车里,连姿势都没变过。
但路卡看到了。在那一瞬间,一个金色的、人形的幻影,在少年身后一闪而过。
替身!这小子是替身使者!
路卡那只流泪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真正的恐惧。他明白了,刚才那一下,不是少年动的手。是他自己。他攻击青蛙的力量,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百分之百地,返还到了他自己身上。
“怪物……”
路卡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嘴里含混不清地咒骂着。
乔鲁诺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轻轻发动了汽车。那只青蛙从他的手背上跳下,重新变回了游客落在车里的……一个行李牌。
【黄金体验】。赋予无机物生命。
车子汇入车流,乔鲁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十五岁少年的、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