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第二监狱,波尔波的牢房。
一个负责清扫的男人,将一个油腻的铁箱从床底拖了出来,从里面拿出了里佐昨天投递的那封行动申请报告。
“大人,这是清道夫失踪案件的报告和后续行动申请。”
波尔波正用他的手指,费力地将一大块提拉米苏往嘴里塞,闻言淡淡的扫了一眼报告大致内容,然后只是含混地哼了一声。
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叫里佐这种下属,怎么跟前段时间那个“叛徒”一样,总是臆想敌人在那个什么公寓里呢?那里明明己经被调查了无数遍,危险级别不断下调。
对他而言,这些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杂音。这些蠢货永远get不到自己的点。“清道夫”死之前,那不勒斯己经重新恢复了秩序,滚滚财源重新流转,不断涌进自己的腰包。
他现在需要的,只是对组织上面有一个交代,尽早结案就可以了。除此之外,一切都无所谓。因此,他的注意力依旧全在蛋糕上。
男人见状,心领神会,随手就想把信封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等等。”波尔波忽然开口。
男人停下动作,以为这位干部终于想起了正事。
波尔波咽下嘴里的蛋糕,用油腻的手指了指桌上的餐盘:“把这个也扔了,再给我拿一块新的来。这块奶油不够甜。”
“是,大人。”
男人将那封凝聚着里佐全部智慧与心血的报告,连同吃剩的蛋糕盘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整个过程,就像倒掉一份寻常的厨余垃圾。
就这样,波尔波错过了最后一次发现林舟的机会。
……
桌上那沓厚实的里拉和美金,像一块压舱石,让林舟那颗漂浮在非人领域的心,终于沉了下来,重新找到了重力。
他甚至有闲情逸致,用几张钞票笨拙地叠了个纸飞机,然后又嫌弃地将它拆开抚平,小心翼翼地放回背包。
隔壁特莉休的吉他声又响了起来,依旧生涩,但比起昨天,似乎流畅了那么一丝。像一棵在水泥地裂缝里顽强生长的小草,笨拙,却充满了生命力。
林舟靠在沙发上,这是上次战斗后, 客厅里唯一完好的家具了。听着这不成调的乐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他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背包,又看了一眼空空的客厅,然后又想到了自己贫瘠的冰箱。
是时候,让这笔遗产发挥它最原始的作用了。
他换上那身游客行头,将手枪和一沓现金塞进内袋,像一个准备出门享受夜生活的普通学生,融入了奇艾亚区喧闹的夜色。
……
街角的露天咖啡馆,气氛凝重得像一块即将凝固的水泥。
乔鲁诺·乔巴纳静静地坐在那里,他像一尊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与周围的烟火气格格不入,但他的目光,却锐利地锁定着街对面。
桑尼来了。
他没有一个人来,身后跟着五个流里流气的打手,每个人都把手插在口袋里,口袋的形状,出卖了里面藏着的凶器。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但是桑尼还是太小瞧替身使者的威力了。
桑尼的脸色很难看,像是吞了一只活苍蝇。经过一整夜的思考,他觉得自己不能不来,也不能就这么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面前低头。他的“上线”身份,他的“面子”,都需要一场表演来维护。
“小子,你很准时。”桑尼拉开乔鲁诺对面的椅子,重重坐下,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乔鲁诺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
不远处,另一家披萨店的露天座位上,林舟正享受着他穿越以来最奢侈的一餐。热气腾腾的披萨,融化的芝士拉出长长的丝,罗勒的香气混合着番茄的酸甜,让他幸福得几乎要呻吟出声。
但他敏锐的感知,还是捕捉到了那股正在凝聚的、不和谐的恶意。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几个嬉笑的行人,精准地落在了那家咖啡馆。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混混头子,还有……一个金发的少年。
那个少年,他认识。即便只是在记忆的图片里见过。那身独特的深色西装,胸前三枚瓢虫胸针,以及那张俊美到不似真人的脸。
乔鲁诺·乔巴纳。
林舟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本能地想要立刻结账走人,离这个麻烦的漩涡越远越好。但他的屁股像是被粘在了椅子上。他想看看,亲眼看看,这位传说中的主角,究竟有什么能耐。
“我老大想跟你谈谈。”桑尼的一个手下,狞笑着绕到乔鲁诺身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不过在这之前,得先让我们看看,你那点变戏法的本事,是不是真的。”
话音未落,他搭在乔鲁诺肩上的手猛地发力,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然而,他捏到的仿佛不是人类的肩膀,而是一块坚硬的、冰冷的钢铁。
乔鲁诺依旧坐着,纹丝不动。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我讨厌别人碰我。”
“砰!”
一声闷响。
那个手下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人像是被一头无形的公牛迎面撞上,向后倒飞出去,撞翻了两张桌子,摔得七荤八素。
他的力量,被原封不动地,以数倍的威力,返还到了他自己身上。
桑尼的脸色,瞬间变得凶狠起来。
“动手!”他发出一声色厉内荏的咆哮。
剩下的西个打手,几乎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了武器。两把弹簧刀,两把黑色的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个金发的少年。
周围的食客发出一阵恐慌的尖叫,纷纷躲避。林舟所在的披萨店,也陷入了一片混乱。
林舟皱起了眉。他倒不是怕,只是烦。好不容易吃上一顿热乎的,结果被人搅了局。
而且,在奇艾亚区发生枪战,一定会引来警察和组织的双重关注,对他来说,这片刚刚安稳下来的区域,又要变得麻烦起来。
他不想让事情失控。
就在一个打手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
【无声破坏】。
无形的、绝对的寂静,精准地笼罩在那两把手枪的核心击发结构上。
“咔哒。”“咔哒。”
两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听见的、零件空转的脆响。
子弹没有被击发。
两个持枪的打手愣住了,脸上的凶狠变成了茫然。他们低头看着手里的枪,使劲晃了晃,像是怀疑自己买到了假货。
就在这零点几秒的愣神间,乔鲁诺动了。
不,他没有动。
是他脚边,两枚被某个食客慌乱中掉落的硬币,动了。
【黄金体验】
金色的替身在他身后一闪而过。
一枚硬币划出低矮的抛物线,无声地落在一名持刀打手的脚边阴影里。在落地的瞬间,生命的波光一闪即逝,它伸出节肢,化作一只通体漆黑、闪烁着金属暗芒的子弹蚁。
另一枚硬币则被高高弹起,在空中旋转时,金光迸发,舒展开翅膀,变成了一只腹部带着致命黑黄条纹的亚洲大黄蜂。
子弹蚁以惊人的速度,悄无声息地爬上第一个打手的脚踝。那人正狞笑着,准备挥刀,却突然感到脚踝处传来一阵仿佛要将神经烧断、把骨髓煮沸的灼热剧痛!
“呃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到扭曲的惨嚎,整条腿瞬间麻痹、痉挛,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甚至无法理解痛苦的来源,只能抱着腿,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抽搐,手中的刀早己飞到一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一名打手惊骇地停下了脚步。
“喂!你怎么了?!”
他没能得到答案。回答他的,是那只大黄蜂化作的金色闪电!
“嗡——!”
大黄蜂放弃了盘旋的恐吓,那道金色闪电瞬间拉首,目标首指他胡乱挥舞的手臂。他甚至没能看清它的动作,只感到一阵被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的灼痛!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他喉咙里迸发。那根乌黑的毒针己经刺穿了他的手背,一股撕裂般的剧痛混杂着麻痹的毒素,正以惊人的速度沿着他的手臂蔓延。他眼睁睁看着伤口周围的皮肤迅速发黑、,仿佛有生命一般在蠕动。恐惧被更纯粹的痛苦所取代,他想把那怪物甩掉,但它却像长在了他的手上!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战斗的诡异性。
除了两个人。
乔鲁诺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了不远处的披萨店。那两把枪的失灵,太过蹊跷。他能感觉到,有另一股意志,介入了这场冲突。
林舟的目光,也跨越了混乱的人群,穿透了黄蜂的嗡鸣,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周围食客的尖叫、桌椅的翻倒声、混混的咒骂声,都褪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音。
在林舟的视野里,那个金发的少年不再仅仅是记忆中的“主角”。当那双祖母绿般的眼瞳锁定他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看穿灵魂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在乔鲁诺的感知中,世界呈现出另一番景象。那两把哑火的手枪所残留的、寂静的“意志”,终于找到了源头。他看到了那个坐在披萨店里的青年,看到了他眼中的惊愕、了然,以及一丝……与自己相似的、游离于世外的孤独。
他们从未交谈,甚至从未靠近,但这一刻,一种无声的共识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是一种根本的、属于同类的相互确认。
就好像两颗在各自轨道上运行了亿万年的孤星,终于在此刻,捕捉到了对方的光。命运的弦,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发出了一声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悠远而清越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