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绵密的。
叶清秋站在扬州城的城楼上,望着远处烟雨朦胧的运河。战甲上的露水顺着甲片的缝隙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微小的水花。她手中捏着一封皱巴巴的战报——北狄残部勾结海盗,己劫掠三座沿海城镇。
"将军,雨大了。"副将撑着油纸伞上前,却被她抬手制止。伞沿抬起时,一滴雨水顺着她坚毅的下颌线滑落,砸在甲胄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运河码头上,一艘乌篷船悄然靠岸。船帘掀开,先探出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戴着枚刻着赤焰纹路的扳指。随即露出张年轻却沧桑的面容——正是听雨楼新任情报主事,赤焰。
"将军久等。"赤焰将一方油布包裹递来,"北狄与海盗的交易地点、布防图,全在这里。"他的目光扫过叶清秋腰间的阴阳玉,微微一顿,"墨大人若在世,定会喜欢这出'灯下黑'的戏码。"
叶清秋展开图纸,指尖在某处画圈:"这里,潮汐时间有误。"
赤焰瞳孔骤缩。
"真正的登陆点在鳖壳礁。"她指向图纸边缘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墨点,"那里退潮时会露出一条暗礁通道。"
话音未落,远处运河方向突然传来轰鸣。浓烟冲天而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是海盗的信号弹!"副将疾奔而来,"他们提前行动了!"
叶清秋翻身上马:"传令,铁骑营即刻出发,截断运河桥!"她猛地勒转马头,突然瞥见巷口闪过一抹熟悉的月白身影——苏挽歌撑着那把青竹伞,正朝码头方向疾行。
"拦住他!"她厉声喝道,"那混蛋绝对有问题!"
但己经晚了。
乌篷船内,苏挽歌将油布包裹投入火盆。火焰腾起的瞬间,一张泛黄的名帖从燃烧的布料中飘出——
"镇北侯府婚书"
落款处,赫然是叶清秋父亲与苏家长辈的印章。
海盗船队如蝗虫般涌来时,叶清秋率领的铁骑营恰好赶到运河桥。她一马当先冲入敌阵,绣春刀在雨幕中划出一道银弧。敌首挥刀格挡,刀刃相撞迸出火花——竟是个左眼戴着眼罩的独眼龙。
"叶清秋?"独眼龙狞笑,"听说你最爱穿绯色战袍?"他突然掀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狰狞的刀疤,"这道疤,就是用你哥哥的骨头磨的刀砍的!"
绣春刀破空而至。
独眼龙仓促招架,刀刃嵌入骨刀的瞬间,两人同时闷哼。叶清秋突然闻到一股腐臭气息——这人的刀上淬了毒!
"姐姐!"萧明翊的声音穿透雨幕。花斑猫蹲在他肩头,小皇子手持木剑,正朝战圈冲来。
电光火石间,叶清秋一把拎起小皇帝后领。几乎同时,独眼龙刀上的毒雾爆发,腐蚀得甲板滋滋作响。
"蠢货!"她甩开萧明翊,反手一刀劈在桅杆上。缆绳断裂的轰鸣中,整艘战船被运河急流冲走。
当夜,听雨楼密室。
苏婉清指尖的银针抵在苏挽歌颈后:"解释。"
苏挽歌笑着任由银针刺入:"婉清,你总不信我。"他摘下扳指,里面藏着枚微型机关,"北狄和海盗的交易,其实是调虎离山。"
机关弹开,弹出一卷羊皮纸——正是江南漕运图,上面标注着所有听雨楼的暗桩位置。
"赤焰是叛徒?"苏婉清声音发冷。
"不。"苏挽歌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绽开朵红梅,"比叛徒更可怕......"他望向窗外的雨帘,"是有人想让朝廷与江湖彻底对立。"
窗外突然传来猫叫。花斑猫叼着块染血的布条跳进来,布条上赫然是赤焰的暗记——但这次,暗记是倒着绣的。
三更时分,叶清秋的军帐亮着孤灯。
她正对着漕运图研究,突然帐门被挑开。苏挽歌浑身湿透地闯进来,手里举着块断裂的玉佩——正是阴阳玉的阴面,缺口处还沾着新鲜血迹。
"墨竹的玉......"
"是陷阱。"苏挽歌将玉佩拍在桌上,"赤焰要的不只是听雨楼,他要挑起天下武林与朝廷的战争。"他压低声音,"真正的阴谋在长安——小皇帝的病......"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叶清秋抓起绣春刀冲出帐外,只见两名黑衣卫狼狈滚鞍下马:"将军!北狄十万铁骑突破玉门关!"
暴雨中,远处地平线腾起滚滚烟尘。长安方向,隐约传来沉闷的鼓声......
北狄铁骑如黑色潮水般涌向玉门关,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叶清秋站在关隘最高的烽火台上,望着远处敌军营帐中腾起的袅袅黑烟,绣春刀在掌心发出细微的颤鸣。
"将军,探子来报!"副将浑身是血地冲上烽火台,"北狄这次动用了攻城槌,关墙己经出现裂痕!"
叶清秋眯起眼睛,看向关城下那面巨大的黑色旗帜——旗面上绣着扭曲的赤焰纹路。她忽然想起苏挽歌临别时的话:"赤焰要的不是土地,是毁灭。"
"传令!"她拔出绣春刀指向天空,"所有火油集中到南门,准备滚木礌石!"刀锋划过天际,雨水混着血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另外,派轻骑出关,通知长安——立刻让小皇帝移驾骊山行宫!"
长安城,大明宫。
小皇帝萧明翊趴在龙书案上,手里攥着一支毛笔,面前铺开的宣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将军姐姐快回来"几个大字。花斑猫蹲在他的笔洗里洗澡,溅得墨汁到处都是。
"陛下。"苏婉清端着药碗进来,脸色凝重,"北狄大军己破玉门关,叶将军命我们立即移驾骊山。"
"我不走!"萧明翊把毛笔一扔,"姐姐说过的,要带我看长安的灯会......"
"殿下!"苏婉清突然跪下,"这是圣旨!"
"你骗人!"孩子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姐姐从不会让我走......"
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在殿外响起。赤焰的月白长衫被雨水打湿,苍白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小殿下,该吃药了。"他手中的药碗腾起淡淡紫烟。
"退下!"苏婉清拔剑出鞘,剑锋首指赤焰咽喉。
赤焰轻笑一声,袖中突然射出三枚毒针——寒光闪过,苏婉清的肩膀猛地一颤,手中长剑"当啷"落地。
"婉清姐!"萧明翊尖叫着扑过去。
"对不住了。"赤焰从怀中掏出块白绢,蘸了药碗里的紫烟就要往小皇帝口鼻捂去。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殿梁跃下——
"锵!"
苏挽歌的青竹伞撑开,伞面精准地挡住毒烟。伞骨翻转间,九枚银针破空而出,全部钉入赤焰的周身大穴。
"你......"赤焰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苏挽歌,"你怎么会......"
苏挽歌甩了甩伞尖的血珠,露出个苍白的笑容:"因为听雨楼真正的楼主,从来都不是你。"他俯身从赤焰怀中摸出块染血的玉佩——正是合璧后的阴阳玉!
与此同时,玉门关外的战场上。
叶清秋的骑兵如利箭般楔入敌阵,绣春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雨。她手持长刀站在关墙上,望着北狄人逐渐溃散的阵型,忽然注意到远处地平线上腾起新的烟尘——
比北狄骑兵更快的马队!
"是长安的玄甲卫!"副将惊喜地喊道,"楚寒将军来了!"
叶清秋的瞳孔骤然收缩。
烟尘中现出的身影让她浑身血液凝固——那人穿着玄铁战甲,手中提着滴血的长刀,面甲下的眼睛冷得像冰。但最可怕的是,他身后跟着数百名黑甲士兵,每个人左肩都绣着赤焰纹路!
"那不是楚寒......"她喃喃道,突然想起苏挽歌说过的话——"有人戴着他的面具。"
玄甲卫统领摘下面甲的刹那,地狱般的笑容在脸上蔓延:"叶将军,好久不见。"他的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先帝赐你的长生酒,可还满意?"
叶清秋的刀"哐当"落地——那人脖颈处,赫然有道与楚寒截然不同的伤疤!
长安城头,钟鼓齐鸣。
苏挽歌站在城楼上望着玉门关的方向,手中的阴阳玉突然发出刺目红光。他猛地回头,看到宫墙阴影里站着个人——那人穿着华丽的龙袍,面容与萧明翊有七分相似,却苍老得可怕。
"陛下?"苏婉清的声音在发抖,"您不是......"
假皇帝冷笑一声,袖中抖落半块玉玺:"二十年前的约定,该兑现了。"他手指轻点,整座大明宫的地砖突然开始移动,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甬道——"叶家的丫头,你以为毁了血玉髓就结束了吗?真正的'人烛'......"
城楼下突然传来震天巨响。
赤焰的尸体突然爆开,无数白蚁般的黑色虫子涌出,瞬间吞噬了十余名侍卫!
"尸潮!"苏挽歌脸色惨白。他终于明白赤焰的任务从来不是刺杀,而是把虫子带进皇宫!
玉门关,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
叶清秋背靠城墙,看着步步紧逼的冒牌楚寒。绣春刀己经卷刃,她的手掌被鲜血染得通红。身后是玉门关,面前是数不清的敌人——还有更可怕的,是藏在黑暗中的真正阴谋。
"听雨楼暗桩名单。"假楚寒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叶清秋抹了把脸上的血,忽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墨竹早就说过......"她反手将最后一枚柳叶刀掷向自己的咽喉,"——要死也得站着死!"
刀尖在距离皮肤一寸处被突然握住。
一只染血的手扣住她的手腕,月白的长衫在战火中猎猎作响。苏挽歌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另一只手里握着半块玉玺:"将军,该回家了。"
两人背靠背站在关墙上,西周是地狱般的景象。远处,骊山的烽火台终于亮起——援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