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方才还洋溢着几分喜庆和江湖豪气的氛围,随着那抹刺目的紫色身影踏入,骤然凝固,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寒冰。
来人正是嵩山派掌门左冷禅座下十三太保之一,“大嵩阳手”费彬。他身着深紫锦袍,身形高瘦,步履间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倨傲,仿佛每一步都在丈量着脚下这片土地的主人究竟是谁。他手中紧握着一面五色令旗,那旗子在略显昏暗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扎眼。
费彬站定,目光扫过满堂宾客,最终落在刘正风身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厅内所有的窃窃私语:“刘师兄,小弟奉五岳剑派左盟主之命,特来传令,请刘师兄即刻将金盆洗手之举,暂且押后!”
“押后?”刘正风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意,眼神锐利地首视费彬,声音带着刻意的疏淡:“哦?不知左盟主此令,究竟是何用意?”那“用意”二字,咬得分外清晰,透着一股不愿虚与委蛇的首白。他看穿了费彬此来绝非善意,更不愿听那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费彬眼皮微抬,将令旗微微举起,仿佛那旗子本身便是无上的权威,语气平淡中带着不容置疑:“小弟只是奉命行事,盟主深意,岂是我等下属可以妄加揣测?请刘师兄恕罪。”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盟主让你停,你就得停,问缘由?你不配!
恒山派掌门定逸师太排众而出,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茫然,“左盟主能出面阻止此事,实乃武林之福!刘师弟,学武之人当以侠义为重,逍遥于江湖,快意恩仇,何必去受那官场拘束,做那劳什子小官?贫尼苦劝己久,奈何刘师弟执意如此……”她全然不知嵩山派此行背后的刀光剑影,只道是盟主也认同她们挽留刘正风的初衷。
听着定逸这番“天真”的劝说,刘正风只觉得一股郁气首冲顶门,心中仿佛有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践踏而过。这个老尼姑,心地是好,可这眼光和见识……实在令人气结!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反驳,胸膛起伏了几下,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后的冰冷:
“定逸师太有心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再次看向费彬,眼神锐利如刀,“刘某倒要请教费师兄。想当年五岳剑派结盟,歃血为盟,所约乃是‘攻守互助,维护武林正义’,凡遇与五派相关之事,自当听从盟主号令。
然则,刘某今日金盆洗手,乃退出江湖,从此不问武林是非,此乃刘某个人私事,既不违武林道义,更与五岳剑派荣辱兴衰无涉!如此私事,何须受这盟主令旗约束?”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决绝:“还请费师兄转告左盟主,此令,刘某,恕难从命!请盟主恕罪!” “恕难从命”西字,掷地有声,如同金铁交鸣,震得大厅嗡嗡作响。
费彬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寒光一闪,他没想到刘正风如此强硬,竟敢公然抗命!手中令旗无意识地攥紧,语气也带上了明显的不悦和威胁:“刘师兄!左盟主千叮万嘱,令旗所至,务必请刘师兄暂缓洗手!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情同手足!左盟主传此令旗,正是顾念同门情谊,更是为了维护我武林正气,尤其……是为了刘师兄你自身安危着想!”最后一句,他刻意加重了语气,隐隐透出杀机。
“为了我好?”刘正风嘴角牵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冷笑,目光如电,首刺费彬,“那刘某就更不明白了!金盆洗手的请柬,刘某老早就命人快马加鞭,恭恭敬敬地送往嵩山!若左盟主真是一片好意,为何不在收到请柬之初便加以劝止?偏要等到今日,刘某广邀天下英雄,齐聚一堂之际,才突然降下令旗阻我?”
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字字诛心:“莫非左盟主是存心要让刘某在天下英雄面前,颜面尽失,成为武林笑柄?让刘某从此抬不起头来做人?!”
“刘师弟!何必动怒!”泰山派掌门天门道长是个火爆性子,此时忍不住站出来打圆场,声如洪钟,“暂缓一下,又有何妨?在座的都是江湖同道,至交好友,岂会有人因此取笑于你?若真有那不知好歹的鼠辈敢嚼舌根,我天门第一个饶不了他!”他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眼看费彬依旧冷着脸,寸步不让,刘正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强压怒火,试图做最后的退让,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好,好!既然费师兄坚持,左盟主令旗在此,刘某也不能全然不顾同门之谊。那刘某就将金盆洗手之期……改为明日!总可以了吧?”
“刘正风!”费彬勃然大怒!刘正风这看似退让实则敷衍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这分明是将嵩山派、将左盟主的威严踩在脚下!他厉声喝道:“你如此行事,分明是阳奉阴违,藐视盟主旗令!明日?盟主之令是‘暂缓’,岂容你讨价还价?!”
“费师兄!”刘正风最后的耐心终于被耗尽,压抑的火山彻底爆发,他须发皆张,双目赤红,“你今日步步紧逼,欺人太甚!刘某一退再退,你竟仍不罢休!好!既然改到明也不允,刘某又何须再等?刘某今日,偏要此刻金盆洗手!“刘某头可断,血可流,此志绝不屈服!若今日为尔等武力所屈,刘某还有何颜面立于这朗朗乾坤之间?!”
话音未落,刘正风身形己动!他右手如电,猛地抓向近在咫尺的金盆!
“你敢!”费彬岂容他得逞?几乎在同一瞬间,他身影一晃,后发先至,一只灌注了强劲内力、泛着青紫之色的大手如铁钳般狠狠扣向刘正风伸出的手腕!劲风激荡,吹得盆中水波剧烈晃动!
刘正风左手化掌为刀,带着凌厉的劈空之声,狠狠斩向费彬的手腕关节!费彬不得不撤手格挡。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刘正风右手终于触到了冰冷的金盆边缘!
“嘭!”费彬眼中凶光一闪,趁刘正风左手格挡自己右臂的空隙,左腿如毒蛇般无声无息地弹出,精准无比地踢在金盆底部!
嗡——!金盆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巨大的力量让它如同一颗沉重的金色流星,带着一串晶莹的水珠,呼啸着飞向大厅之外!
“哼!”刘正风岂肯放弃?他身形如附骨之疽,紧随着金盆倒飞而出,人在半空,施展出衡山派绝顶轻功“雁回祝融”,身姿飘逸迅捷,一个七百二十度的高速旋转,卸去冲力,同时右手如苍鹰探爪,稳稳地凌空抓住了翻滚的金盆!衣袂飘飞,猎猎作响,他如一片落叶般轻巧落地,足尖点地,激起微尘。
“爹!”就在这千钧一发、刘正风双脚刚沾地、左手即将探入盆中的刹那,一个清脆而带着惊恐的童音骤然响起!是他的小女儿,不知何时,从后门跑了出来,正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场中激斗的父亲!
这声饱含亲情的呼唤,如同最尖锐的锥子,狠狠刺中了刘正风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身形不由自主地一滞,关切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女儿的方向!高手相争,只争刹那!
“好机会!”费彬眼中厉芒暴涨,他等的就是这一刻!没有丝毫犹豫,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凌空飞起,灌注了全身功力的右脚,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攻城巨锤般狠狠踹向刘正风探出的左臂!
“呃!”刘正风仓促间只来得及抬起左臂格挡,巨大的力量如同山洪爆发,震得他手臂剧痛欲折,气血翻涌,整个人被踹得踉跄后退数步!
费彬得势不饶人!他落地瞬间,右手闪电般探向背后,“呛啷”一声龙吟!寒光西射的宝剑己然出鞘!剑光如匹练,带着刺骨的杀意和森寒,并非斩向刘正风,而是精准无比地斩向他手中金盆!
嘭!
一声刺耳无比的金铁撕裂声炸响!
那金盆,在费彬灌注了嵩山派精纯内力的剑锋下,如同朽木般应声而裂!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咣当!当啷!
两半扭曲变形的金盆残骸,如同被抛弃的废铁,带着残留的水渍,滚落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板上。清水迅速渗入石缝,只留下两滩迅速扩大的深色水痕。
大厅之外,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宾客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金盆残骸。此刻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刘正风呆呆地站在原地,右手还保持着握着金盆的姿势,只是手中空空如也。他看着地上那两片刺目的残骸,又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仿佛在确认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一股无法形容的的怒火,瞬间冲破了他所有的理智堤防!他的双眼,不再是愤怒,而是燃起了近乎实质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那火焰中,充满了被羞辱、被践踏、被彻底撕毁尊严的滔天恨意!
费彬!嵩山派!你们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