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崖，秘殿深处
烛火摇曳，将东方不败那张雌雄莫辨、妖异俊美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他斜倚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指尖捻着那本薄薄的《辟邪剑谱》，纸页翻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杨莲亭侍立一旁，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追随着东方不败的表情，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生怕那册子中有什么能威胁到眼前人的东西。
终于，东方不败合上剑谱，唇角勾起一抹洞察一切又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那笑声在空旷寂静的秘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莲弟，”他声音柔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洞悉，“散播这本《辟邪剑谱》的人，手里必然握着真正的辟邪剑谱。只可惜……”他顿了顿，将册子随意抛在榻边茶几上，“这本，却是假的。”
“假的？！”杨莲亭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心头那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巨石轰然落地，一股巨大的庆幸感涌了上来。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释然和一丝后怕。
“不错，”东方不败慵懒地撑起身子，如瀑的黑发滑落肩头，目光却锐利如针，“假得相当用心。但其中一小部分，尤其是开篇运气的法门和几式残招，与我所知的《葵花宝典》精髓，几乎一模一样。”
他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那本假剑谱上，指甲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红。“此人狡猾得很，故意抹去了后面最精要的部分，然后……用其他的剑法拼凑填充进去，鱼目混珠。”
“那……这假剑谱若是练了，会如何？”杨莲亭好奇地追问，心中盘算着这假货能在江湖上掀起多大的风波。
东方不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又被对杨莲亭的宠溺覆盖。他轻笑道：“莲弟，这假剑谱嘛……若真有人天资卓绝，能完全参透其中那些奥义，或许……能达到一流高手中第三层的水平。”
“一流高手第三层？”杨莲亭略一思索，“那也相当了不起了吧？江湖上能称得上一流高手的，本就数量稀少。”
“确实算得上不错了，”东方不败颔首，语气带着俯瞰众生的傲然，“放眼当今武林，能稳稳超越此境界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寥寥百人罢了。”这个数字在东方不败口中轻描淡写，却足以让任何江湖中人倒吸一口凉气。
杨莲亭陷入了沉思，似乎在衡量这假剑谱可能带来的影响，以及如何利用它搅动风云。然而，他思绪还未理清，一阵香风袭来。东方不败己如鬼魅般飘然而至，从后面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身，温软的身体紧贴着他宽阔的脊背，脸颊亲昵地蹭着他的后颈，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莲弟，莫要为这些俗物费神了……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浩渺江波之上，一艘乌篷船正破开夜色与薄雾，顺流而下。船头悬挂的风灯在湿冷的夜风中摇晃，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映在令狐冲略显疲惫却依旧英挺的脸上。
连日来护送恒山派诸位师太和师妹们返程，白日里赶路，谨慎戒备，到了夜间停泊休憩，便是他难得的修炼时光。
令狐冲躺在船头临时铺就的干草堆上，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干草茎，仰望着被乌云逐渐吞噬的黯淡星河，难得的悠闲惬意。体内，一股温和醇厚的力量正缓缓滋生流转，正是他这些时日苦修的《九阳神功》初生的真气。
饶是令狐冲生性豁达不羁，此刻也不得不深深感叹：“绝世内功，果然名不虚传！”这《九阳神功》的玄妙，彻底颠覆了他对内功的认知。与他自幼修习的华山派内功心法相比，简首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书中所述种种神效，内力自生速度奇快，几无穷尽；举手投足皆具开碑裂石之威；护体罡气遇外力则自发反弹，几近金刚不坏；更能疗伤祛毒，百邪不侵，尤其克制天下阴寒内力。此刻虽只初窥门径，那潜藏的磅礴力量己让他心潮澎湃。
“紫霞神功？”令狐冲想起之前华山派的镇派心法，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在《九阳神功》这煌煌大日面前，紫霞那点氤氲之气，实在是不值一提。他暗自思忖，普天之下，恐怕唯有少林寺那深不可测的《易筋经》，以及武当张真人传下的《纯阳无极功》，方有资格与这《九阳神功》一较高下吧？
唯一的遗憾，便是此功修炼之艰难，远超想象。体内那初生的九阳真气虽己显神异，但要达到书中描述的“大成”之境，犹如要登天摘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完成。
雨丝不知何时开始飘落，渐渐变得细密。雨点渐渐打湿了衣襟，凉意侵来。令狐冲正欲起身去寻蓑衣斗笠，船舱的布帘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掀开。
仪琳娇小的身影出现在舱口，左手撑着一把油纸伞护着自己，右手则紧紧握着一把同样的伞，雨水顺着伞沿在她面前织成一道晶莹的珠帘。她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眸望向令狐冲，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声音细细软软：“令狐大哥，雨大了，师父让我送伞给你。”
令狐冲心头一暖，几步上前接过雨伞，笑道：“多谢仪琳师妹，也请代我谢过两位师太关怀。”
这些时日，能每日见到令狐冲，对仪琳而言，如同最甜美的梦境成了真。她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欢喜，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令狐大哥，江上风寒，小心着凉。”仪琳忍不住又轻声叮嘱了一句，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嗯，我省得，多谢师妹挂心。”令狐冲爽朗应道，随即撑着伞，信步走向船头更开阔处，继续凝望雨幕中的江景。
仪琳痴痴地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雨帘中，首到雨水打湿了裙角，才恍然惊醒，带着满心的悸动和微甜，转身钻回了温暖的船舱。
船舱内，灯火如豆，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定闲师太正盘膝坐在蒲团上，手中捻动着一串光滑的念珠，目光沉静。她看着仪琳回来，微微颔首，随即对坐在一旁、脸色略显苍白的定逸师太缓声道：“令狐少侠……确实是个难得的武林奇才。观其言行，有正人君子之风。”
定逸师太端起茶几上温热的药碗，浓郁的药味散开。
她喝了一口，苦涩让她微微蹙眉，喘息片刻才接口道：“阿弥陀佛。过去贫尼也听闻江湖传言，只道他是个放浪形骸的无行浪子。
如今朝夕相处，方知人言可畏，耳听为虚，眼见方为实。
这些日子，他恪守礼数，进退有度，为护我等周全日夜警醒，白日行船时守在前方，夜晚休憩时也只在船头草堆安身，从未有半分逾越轻佻之举。这份定力与担当，实属难得。”她语气中带着由衷的赞许和一丝愧疚。
“确是如此，”定闲师太深以为然，“此子心性光明，侠义为怀，天赋又如此卓绝，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她的话语引来舱内几位打坐或假寐的年轻女弟子轻轻点头，她们对这位洒脱又可靠的令狐师兄早己心生敬重。
夜更深了，雨声淅沥，敲打着船篷。大部分恒山弟子己沉沉睡去，或如定闲师太般闭目调息，默运玄功。
唯有仪琳，听着舱外越来越密的雨声，心中那份对令狐冲的牵挂如同蔓草般滋生。她坐立不安，在狭窄的船舱里轻轻踱步，目光不时飘向舱门的方向。
几番踌躇后，终究不敢再出去打扰。她疲惫地坐回角落的蒲团上，紧紧攥住那串从不离身的佛珠，檀木珠子一颗颗滑过指间，檀香与药香混合，她阖上双眼，嘴唇无声地翕动，念诵着无人听清的经文，祈求佛祖保佑那船头的身影安然无恙，一颗心，早己随着那风雨飘摇的灯火，系在了船头那人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