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堡垒的模拟日光灯散发着恒定的冷白光芒，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格林尼治时间指向零点的瞬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在每个人的心脏上狠狠拨动。
肖远征、铁牛、柳晴，甚至小小的佳佳，都围在第二总控室的监控屏幕前。屏幕上，仅存的几个外部潜望镜画面，映照着研究所外灰蒙蒙的、死寂的荒野。寂静，是暴风雨前的窒息。
突然！
呜——呜——！
低沉、压抑、如同巨兽濒死哀嚎的引擎轰鸣声，自远而近，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声音并非来自单一方向，而是从西面八方，如同闷雷般滚过天际，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来了！”肖远征声音沙哑，拳头无意识地攥紧，肩伤隐隐作痛。
柳晴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将佳佳紧紧搂在怀里，捂住了她的耳朵。佳佳睁着大眼睛，虽然害怕，却努力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只是小手死死抓着柳晴的衣襟。
铁牛浑浊的眼中寒光爆射，如同被惊醒的猛虎，布满老茧的大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54式枪柄上。他佝偂的身躯挺得笔首，仿佛回到了当年守卫核心实验室的哨位。
监控画面里，灰暗的天空被数个巨大的、低空掠过的黑影切割。军用运输机的轮廓在低云层下若隐若现，如同死神的座驾。它们没有盘旋，没有犹豫，冷酷而高效地沿着预设的航线飞行。
紧接着，如同死神撒下的黑色花瓣，无数细小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罐状物体，从运输机的腹部舱门倾泻而下！它们在重力的牵引下，旋转着，翻滚着，无声地扑向下方死寂的大地——滨江市，以及它周边的卫星城镇，包括石桥镇！
“空投罐！‘清道夫’！”肖远征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愤怒。
罐体在距离地面一定高度时，尾部猛然喷射出细小的减速伞，随即，“噗嗤！噗嗤！噗嗤！”一连串沉闷的爆裂声响起！并非剧烈的爆炸，而是罐体结构精巧地解体破裂！
刹那间！
一股股淡黄色的、带着奇异甜腻气味的浓雾，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从爆裂点急速扩散开来！它们无视风的微弱阻力，迅速蔓延、沉降、融合，短短几分钟内，就将研究所外原本枯黄的山坡、废弃的公路、扭曲的车辆残骸，乃至更远处的石桥镇废墟，笼罩在一片诡异、朦胧、散发着致命甜香的黄雾之中！
“毒气...”柳晴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微微颤抖。她怀里的佳佳似乎也感受到了那黄雾中蕴含的恐怖，小脸埋在柳晴怀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肖远征猛地转身，扑向总控台，手指带着决绝的力度，重重拍下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最高毒气防御模式启动”！
嗡——！
低沉的机械运转声瞬间从西面八方响起！
研究所地上地下所有预留的通风管道，厚重的合金气密门瞬间锁死！内置的强力抽风机启动，将可能渗入的微量外界空气强行抽出，通过多层活性炭、HEPA过滤棉以及化学吸附剂的复合过滤系统进行净化。同时，地下深处的地热/蒸汽发电机组功率全开，维持着生命维持系统所需的巨大能耗。空气循环系统发出细微的嘶鸣，确保内部空气的流通与净化。
堡垒，彻底将自己封闭在钢铁与岩石的子宫内，对抗着外界降临的死亡之雨。
“铁牛叔，监控外部情况！柳晴，检查内循环系统压力和水氧储备！佳佳...”肖远征看向女儿，声音尽量放柔，“别怕，我们很安全。帮爸爸看着那个绿色的小灯，如果它变红了，就立刻告诉柳老师，好吗？”他指着一个代表内部气压稳定的指示灯。
“嗯！我看好它！”佳佳用力点头，小小的责任感压过了恐惧，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点稳定的绿光。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监控屏幕上，黄雾弥漫，视野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些灰败的身影在黄雾中茫然地移动——那是未被完全覆盖或避开了高浓度区域的丧尸。
起初，似乎并无异常。丧尸依旧蹒跚，依旧发出无意义的嘶吼。
但很快，异变陡生！
一只靠近研究所围墙的丧尸，身体猛地一僵！它原本浑浊呆滞的眼球，骤然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光芒！它的喉咙里不再是单调的“嗬嗬”声，而是发出一种类似野兽被滚油泼中、极端痛苦的凄厉嚎叫！“嗷——！！！”
这嚎叫声如同一个信号！
更多的嚎叫声从黄雾深处爆发出来！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痛苦交响曲！
那些被“清道夫”气溶胶笼罩的丧尸，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扭曲！它们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皮肤、头颅，仿佛体内有无数虫蚁在噬咬！淡黄色的脓水混合着黑色的污血，从它们溃烂的眼窝、口鼻甚至撕裂的皮肤中渗出，在黄雾的映衬下更显狰狞！
“神经灭活...它们在...痛苦？！”柳晴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恶心。
肖远征脸色铁青：“官方通告是‘神经灭活导致永久终止’，但显然...病毒和丧尸的神经系统与活人完全不同！毒气没能杀死它们，反而...反而破坏了它们本就混乱的神经抑制系统，让它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腐烂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极端痛苦！”
铁牛嘶哑地补充，眼中寒芒闪烁：“...痛苦...让它们...更疯！更凶！”
仿佛印证他的话，那些在极端痛苦中挣扎的丧尸，动作陡然变得狂暴起来！它们不再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像被投入滚烫油锅的困兽，疯狂地攻击着视野内的一切移动或静止的目标！
一只丧尸猛地撞向研究所厚重的围墙，头颅在水泥上撞得粉碎，污血和黄脓西溅，但它仿佛毫无知觉，残破的身体依旧在抽搐着向墙体抓挠！
另一只丧尸扑向一辆废弃的汽车，用残存的手臂和牙齿疯狂地撕咬着冰冷的铁皮，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几只丧尸甚至互相撕咬起来，只为宣泄那无法忍受的痛苦和由此催生的、毁灭一切的狂暴欲望！
它们的速度似乎更快了，动作更加疯狂无序，嘶吼声充满了嗜血的暴戾！原本只是行尸走肉的怪物，在“清道夫”的催化下，变成了感知着无尽痛苦、只想撕碎一切来缓解的狂暴凶兽！
“清道夫”之雨，未能净化“异常生物”，反而制造出了更恐怖的地狱魔物！
堡垒内，气氛凝重如铅。监控画面如同地狱的实况转播。肖远征看着那些在痛苦中疯狂撕咬撞击的丧尸，又看了看身边紧紧相依的柳晴和佳佳，最后目光落在铁牛如同磐石般挺立的背影上。
“我们的陷阱...还能起作用吗？”柳晴的声音带着绝望。
肖远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狂暴化让它们更危险，但也更盲目，更易触发陷阱。只要引信不被它们无意识的疯狂动作提前破坏...它们反而可能成为隼那些人的第一道催命符！”他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算计，“铁牛叔，保持最高警戒。柳晴，继续监控内部环境。佳佳，灯还绿着吗？”
“绿着！爸爸！”佳佳清脆的声音，在这片压抑的恐惧中，如同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
肖远征走过去，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头发。他蹲下身，平视着女儿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他自己疲惫却必须刚强的脸。他看到了女儿的恐惧，也看到了那份被他刻意引导出的、小小的勇敢和责任感。
“佳佳做得很好。”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柔，“记住，害怕是正常的，但害怕的时候，更要相信爸爸，相信铁牛爷爷，相信柳老师。我们一起，一定能守住这个家。”
柳晴看着这对父女，心中酸涩与温暖交织。她走到肖远征身边，轻轻握住他未受伤的手，没有言语，但传递着无声的支持。铁牛虽然没有回头，但紧绷的肩背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丝。
在这被死亡黄雾笼罩的钢铁孤城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着每个人的心防。父亲守护着女儿，老兵守护着承诺，老师守护着纯真。他们彼此依靠，用沉默的信任和具体的行动，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筑起一道名为“家”的磐石壁垒。毒气在外肆虐，狂暴的嘶吼是背景音，而堡垒内，维系着生命的内循环系统发出低沉而坚定的嗡鸣，如同不屈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