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镇边缘,一栋半塌的民房二楼。门窗被厚重的木板和浸湿的破棉被死死堵住,缝隙处用能找到的所有胶带、泥巴反复糊了又糊。屋内弥漫着一股浑浊的汗味、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令人神经紧绷的奇异甜香。
“呃...啊...我的头...要炸了...”王魁抱着脑袋蜷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角滚落。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像是被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剧烈的、令人作呕的眩晕。西肢百骸传来阵阵麻木和针刺般的疼痛,仿佛血液里掺进了冰渣和钢针。
小张的情况更糟,他躺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嘴角淌着涎水,显然神经受损更严重。
只有隼。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同样脸色苍白,额角青筋暴起,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那甜腻的“清道夫”气息如同无形的毒蛇,拼命往他鼻腔里钻,试图瓦解他的意志,将剧痛和麻痹注入他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砂砾。
但他没有像王魁那样哀嚎,也没有像小张那样。他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像刀锋,眼神锐利得可怕,如同淬火的寒冰。他强迫自己进行深长而缓慢的呼吸,用强大的意志力对抗着神经毒素的侵蚀,将翻江倒海的痛苦和眩晕死死压制在可控的范围内。他不能倒下!倒下就是死!外面是恐怖的毒雾和狂暴的丧尸,身边是失去战斗力的同伴,他必须保持清醒!
时间在痛苦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那令人心悸的凄厉嚎叫声似乎减弱了一些,甜腻的气味也似乎淡了一点点。隼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强撑着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他走到被堵死的窗边,透过木板间一道极其微小的缝隙向外窥视。
黄雾依旧弥漫,但浓度似乎有所下降。视野中,灰败的身影在雾中狂乱地移动、撕咬、撞击。那些丧尸的动作更加疯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暴戾,比之前危险了数倍!
“魁...魁哥...”小张发出微弱的呻吟。
隼没有理会。他的目光越过狂暴的尸群,望向4727研究所的方向。那里,在黄雾的尽头,仿佛能看到几点刺破朦胧的惨白灯光——探照灯!还有围墙上偶尔跳跃的蓝白色电弧——高压电网!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不甘、嫉妒和更炽热贪婪的情绪在隼心中翻涌。那个地方!那个拥有坚固工事、独立能源、甚至可能还有完善防化设施的钢铁堡垒!那才是末日里真正的诺亚方舟!自己这些人躲在这破房子里,靠着糊窗户苟延残喘,简首就是笑话!
王魁挣扎着抬起头,看到隼冰冷的眼神和窗外地狱般的景象,绝望地嘶喊:“隼...隼哥...完了...全完了...外面那些鬼东西更疯了...我们...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困死?”隼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像金属摩擦,“想活命,就得出去!”
“出去?外面全是毒气!还有那些疯了的怪物!”王魁惊恐地瞪大眼睛。
“毒气在散,怪物...总有办法对付。”隼的目光扫过王魁和小张,眼中没有丝毫温情,“但我们这点人,这点家伙,啃不下那块硬骨头了。”
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把自制强弩,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神经稍稍清醒。他抚摸着弩臂,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决绝。
“石桥镇太小了,耗子洞里刨食,活不长。滨江那边...有更大的鱼。”隼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审判军’!盘踞在‘云栖度假山庄’那帮人。”
王魁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惧意:“那...那帮狠人?他们...他们排外得很!听说进去要交‘投名状’...”
“投名状?”隼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再次投向4727的方向,“现成的投名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一个固若金汤、物资充沛的堡垒,里面人少,但硬骨头。审判军想要地盘,想要物资,更想要一个安全的据点。4727的情报,就是我们活命的敲门砖!”
他不再看王魁的反应,开始快速检查自己的武器和剩余的弩箭。“收拾能用的东西,特别是武器。等雾再散散,找机会突围,去云栖山庄!想活命的,就跟紧我!”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刃。
……
几天后,滨江市西郊,云栖度假山庄。
这里曾是滨江顶级度假胜地,依山傍水,环境清幽。灾变后,高耸的围墙、独立的供水供电系统(依靠山泉和光伏电站)、以及众多易于改造的别墅和酒店主楼,让它成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天然堡垒。
此刻的山庄,戒备森严。围墙被加高加固,缠绕着带刺的铁丝网。关键路口和制高点设置了沙袋掩体,隐约可见持枪警戒的身影。入口处是厚重的铁门,由液压装置驱动。门前空地经过清理,视野开阔,杜绝了偷袭的可能。山庄内,可以看到人影在有序地活动,修缮工事、晾晒衣物、甚至在小片开垦的菜地劳作,虽然气氛肃杀,却透着一股末世中罕见的秩序和活力。
隼、勉强恢复行动但脸色依旧苍白的王魁,以及神情萎靡的小张,在山庄入口外接受了严格的搜身和盘问。他们的武器(除了隼藏在身上的匕首)被暂时收缴。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服、眼神锐利的小头目审视了他们一番,尤其是隼那异于常人的冷静眼神和手上长期操持强弩留下的老茧。
“等着。”小头目丢下一句话,转身走进铁门旁的一个岗亭,拿起内部通讯器低声汇报。
不多时,铁门在低沉的液压声中缓缓开启一条缝隙。小头目示意他们进去,由另外两名持枪的壮汉押送,穿过一片刻意保留的开阔地(显然是预设的射击场),走向山庄中心那座最为宏伟的五星级酒店主楼。
主楼内部被改造过,奢华的大理石地面依旧光洁,但水晶吊灯不再明亮,取而代之的是应急灯和火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奇特的、类似檀香的味道。走廊两侧站着沉默的守卫,眼神警惕。他们被带到了一间宽敞的会议室门口。
门开着。
里面光线有些暗,厚重的窗帘遮蔽了大部分阳光。会议桌被移到了角落,房间中央铺着一张巨大的、描绘着滨江市及周边地形的军事地图,上面用各色图钉和线条标记着许多信息。几个人影围在地图旁低声讨论着,气氛凝重。
隼的目光瞬间被主位上的那个身影吸引。
那人背对着门口,身形并不特别高大,甚至有些清瘦,穿着一件裁剪合体、质料上乘的深灰色亚麻长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着地图上的某个点。只看背影,便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度,仿佛周围的肃杀之气都被他无声地吸纳、沉淀。
“……所以,‘清道夫’的残留效应还在,东区的‘收割者’(指狂暴丧尸)密度依旧极高,我们的西线通道暂时受阻。北面的‘铁锈帮’最近活动频繁,似乎在打水库的主意…”一个穿着战术背心、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正在汇报,语气恭敬。
“嗯…”一个温和、醇厚、带着奇异磁性的男声响起,打断了汇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门口每个人的耳中,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瞬间让会议室内外的嘈杂都安静了几分。
“神的旨意,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净化’是洗礼,也是筛选。”那个声音继续说着,语调舒缓,如同在吟诵经文,“‘收割者’的狂躁,是旧世界污秽最后的哀鸣。北面的觊觎,不过是迷途羔羊的试探。不必焦躁,我的兄弟们。”
他缓缓转过身。
隼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看起来约莫西十岁左右的脸,五官端正,甚至称得上俊朗。皮肤保养得极好,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白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平静,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温和,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审判军的首领——“牧者”,林涧。
他的目光扫过门口,如同温和的阳光拂过,却让隼、王魁、小张三人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尤其是隼,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放在聚光灯下,所有的秘密和意图都在这双平静的眼眸下无所遁形。王魁更是腿一软,差点跪下。
林涧的目光在隼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对他异于常人的冷静状态略感一丝兴趣,随即又恢复了那种俯瞰众生的平和。
“有远道而来的客人?带他们去‘静思堂’稍候。待我与诸位兄弟商议完神谕所示的前路。”林涧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指令。
“是,牧者!”刀疤壮汉和会议室内的其他人立刻躬身应道,态度虔诚如同面对神祇。
隼被守卫引向所谓的“静思堂”,心中波澜起伏。这个“牧者”林涧,比他预想的更棘手。那份风轻云淡、掌控一切的气场,那份将末世残酷包裹在宗教外衣下的手段,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这份压力,也让他夺取4727堡垒、为自己和手下在这残酷秩序中谋得一席之地的决心,更加炽热。他需要拿出足够份量的筹码,更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