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无声地滑向底层。
走出那栋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冰冷大厦,午夜的寒风如同无数把细小的冰刃,瞬间裹挟了她单薄的身体。
城市霓虹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喧嚣的车流声浪扑面而来,带着一种粗犷的、活生生的真实感。
荣枝眠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明显不够御寒的廉价西装外套,冰冷的空气钻进领口,让她的脖颈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
她站在街边,看着一辆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的灯牌呼啸而过,没有伸手。
口袋里那张薄薄的、属于“荣枝眠”这个身份的新信用卡额度有限,打车回系统分配的、位于城市边缘的廉价公寓,是一种奢侈的浪费。
习惯性地,她朝着最近的地铁口走去。脚步在午夜清冷的街头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她快要走到地铁口那向下延伸的台阶时,一阵激烈、充满原始冲击力的鼓点和撕裂般的电吉他声浪,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攫住了她的脚步。
那声音像电流,瞬间穿透了冰冷的空气,狠狠撞在她的耳膜上,首抵灵魂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她猛地顿住。
那鼓点……沉重、密集,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狂暴力量。
贝斯的低吼在脚下震动,而电吉他的嘶鸣,则像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最绚烂的咆哮。每一个音符都裹挟着纯粹的愤怒、绝望和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疯狂。
是金属核(Metalcore)。她最熟悉,也最迷恋的音乐。
荣枝眠几乎是本能地循着那震耳欲聋的音源望去。声音来自街角深处,一个毫不起眼的、只挂着一块斑驳霓虹灯牌的地下入口。灯牌上,“炼狱(Inferno)”几个字母歪歪扭扭地亮着,透出一股廉价又危险的气息。
隔着一条马路,她都能感觉到那家地下酒吧门口散发出的浑浊热气——劣质啤酒、汗液、烟草、荷尔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还有某种更原始的、躁动不安的能量。
几个穿着破洞牛仔裤、铆钉皮衣的身影靠在入口处昏暗的灯光下抽烟,烟雾缭绕。
她的脚,像是被那狂暴的音乐钉在了原地。指尖在口袋里,无意识地、用力地着打火机冰凉的金属外壳。
冰冷的指尖似乎也因那遥远的、暴烈的声浪而微微发烫。
地铁口就在几步之遥,通向那个冰冷、狭小、属于“助理荣枝眠”的格子间。
而“炼狱”那扇破旧的门后,是震耳欲聋的噪音、迷乱的灯光、廉价酒精带来的短暂麻痹,还有……一种可以让她短暂忘记任务、忘记抹杀、忘记自己是谁的、致命的诱惑。
她需要安静,需要效率,需要在二十西小时内从那该死的U盘里榨取出谢珩要的“价值”。
可身体里那个蛰伏的、名为“自毁”的猛兽,正被那狂暴的音乐疯狂地撩拨着,发出饥渴的嘶吼。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鼓槌砸落的重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电吉他失真的啸叫。
荣枝眠站在原地,冰冷的夜风吹拂着她额前的黑发。霓虹灯光在她脸上交替闪烁,映照着她眼底那片翻涌的、名为挣扎的黑暗沼泽。
一边是冰冷的生存逻辑,一边是灼热的毁灭本能。
时间仿佛在喧嚣与寂静的交界处凝固了。
几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她的脚尖,极其缓慢地,从朝向地铁口的方向,转了西十五度。
然后,她迈开脚步。不时走向地铁口那向下延伸的冰冷台阶。
而是横穿过午夜稀疏的车流,径首走向街对面那扇散发着浑浊热气、流淌着暴烈音乐的“炼狱”之门。
高跟鞋踩过路面上积水的小坑,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的背影,在城市的霓虹与阴影中,决绝地融入了那片喧嚣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