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那阴鸷的眼神像根刺,扎在魏家每个人心里。债务虽暂时清了,可那八百文铜钱,是掏空了家底才凑出来的活命钱。粮缸又见了底,山芋干也消耗飞快。寒风一日紧过一日,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温饱,成了悬在头顶最急迫的刀子。
梁舒盯着灶房角落里堆放的剩余山芋,眼神沉静。前世商海沉浮,让她深谙“开源”比“节流”更紧要。光靠省,熬不过这个冬天。
“娘,”她走到正在给三娘缝补破袄的张氏身边,拿起一个削好皮的山芋,“这山芋,除了煮糊糊、烤着吃,还能做别的。”
张氏停下针线,疑惑地看着她:“还能做啥?这金贵东西,能填饱肚子就谢天谢地了。”
“做点心。”梁舒吐出三个字,声音不高,却让灶房里的人都竖起了耳朵。连蹲在门口搓草绳的魏老汉都转过头来。
“点心?”魏山刚劈完柴进来,闻言瞪大了眼,“那…那不是城里老爷才吃得起的?”
梁舒没解释,径自拿起一个山芋,洗净削皮,切成厚片,放进唯一那口没裂的瓦罐里,加上刚没过山芋的清水,架到灶火上。火舌舔着罐底,水汽渐渐升腾。
“大郎,看好火,小火慢煮,煮到筷子一戳就烂。”梁舒吩咐完,又转向张氏,“娘,咱家还有油吗?一点点就成。还有…糖或者蜜,有吗?”
张氏面露难色,起身摸索了半天,才从碗柜最深处摸出个小瓦罐,里面是浅浅一层凝固的、颜色发暗的猪油。她又翻出一个更小的油纸包,打开是几块拇指大小、颜色浑浊的土红糖块,像是藏了许久舍不得吃的。
“油…就这点底子了。糖…是上回梅子(小姑子魏梅)回门偷偷塞给孩子的,一首没舍得动。”张氏的声音带着心疼。
“够用了。”梁舒接过,心里微酸。这点油糖,在城里人眼里不值一提,却是这个家压箱底的宝贝。
瓦罐里的山芋片渐渐变得软烂,水也快收干了。梁舒用洗净的木勺,小心地将煮得烂熟的山芋舀进一个干净的大陶盆里。热腾腾的山芋散发着朴实的甜香。
“二郎,拿那根最光的擀面杖来。”梁舒挽起袖子,接过擀面杖,开始用力地碾压盆里滚烫的山芋泥。热气熏着她的脸,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山芋泥在反复的碾压下,逐渐变得细腻粘稠。
“阿娘,我来!”魏山看得手痒,抢过擀面杖,他力气大,呼哧呼哧地捣起来,山芋泥在他手下变得更加柔滑。
梁舒将那块珍贵的土红糖放进另一个小瓦罐,加了一点点水,架在灶火余烬上慢慢熬化。糖浆咕嘟着小泡,散发出焦糖特有的、的甜香,引得几个孩子首吸鼻子。她又用筷子尖蘸了点凝固的猪油,放进温热的糖浆里搅动融化。
等魏山把山芋泥捣得足够细腻,梁舒将温热的糖油混合物一点点倒了进去。她一手扶盆,一手用木勺顺着一个方向用力搅拌。金黄的糖油慢慢融入洁白的芋泥,染上一层温暖的浅褐色,甜香混合着芋香,在冰冷的灶房里弥漫开来,霸道地驱散了连日来的愁苦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