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沸腾”那场以牛油为熔炉、麻意为引信的饕餮盛宴带来的余韵,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印刻在珊迪拉的感官和灵魂深处。
此刻,破旧公寓的客厅里,她依旧盘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姿势却比之前舒展了许多。幽绿的小夜灯光线下,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少了几分濒死的灰败,多了一丝奇异的、被高温淬炼过的硬质光泽。嘴唇虽然依旧干裂,但唇角那抹暗红的血痕己淡去不少。
灵魂核心那片布满裂痕的“冰湖”,虽然远未复原,但湖面上纵横交错的黑色纹路边缘,己悄然滋生出一层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带着牛油般醇厚金色与麻意凛冽青色的薄膜。这层新生的力量薄膜脆弱却坚韧,如同初凝的油脂,暂时封堵了最细小的裂缝,阻隔了灵魂力量外泄带来的剧痛。一丝丝温润的、带着原始热力与醇厚感的灵力,正沿着这层薄膜的边缘,极其缓慢地滋生、流淌。
代价是这具身体内部翻江倒海般的灼痛和麻木。胃部像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蠕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喉咙和食道残留着被滚烫牛油反复灼烧的痕迹,吞咽口水都如同刀割。口腔舌根被青花椒的麻意彻底摧毁,麻木得失去了大部分知觉,残留着一种怪异的、如同电流窜过的酥麻余韵。
但这肉体的痛苦,在灵魂深处那新生的、带着牛油醇香与麻意凛冽的灵力带来的舒缓面前,显得微不足道。珊迪拉甚至有些病态地回味着那种痛苦与灵魂愉悦交织的极致体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带着迟疑的咔哒声。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童佳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她身上还穿着舞台表演时那套被汗水浸透、又被后台暖气烘得半干、显得皱巴巴的廉价演出服。脸上精心描绘的舞台妆早己被汗水、泪水和恐惧冲刷得模糊不堪,眼线和睫毛膏晕染开,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两道狼狈的黑痕。她的眼神空洞,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尚未褪去的恐惧,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客厅角落地板上,那个盘膝而坐、如同幽灵般的身影。
童佳瑶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颈处那根无形的提线仿佛骤然收紧,带来一阵冰冷的窒息感。她想起了舞台上那被强行榨取的恐惧,想起了灵魂被抽吸的冰冷剧痛,想起了姐姐嘴角那抹干涸的暗红……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然而,她手中紧紧攥着的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又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
“姐……”童佳瑶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颤抖,“我……我回来了。”
珊迪拉缓缓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幽绿的光线下,比之前少了几分濒死的浑浊,多了几分被牛油熔炉淬炼过的、冰冷却锐利的寒光。她的视线扫过童佳瑶狼狈不堪的脸和颤抖的身体,最终落在那份被攥得变形的文件袋上。
“东西。”她嘶哑的声音响起,如同砂纸摩擦铁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童佳瑶浑身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她慌忙上前几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隔着几步远,如同进贡般,双手微微颤抖地将那个沉重的文件袋递了过去。
“节……节目组的合同……还有……林少……林琛让人送来的……经纪约草案……”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惧。林琛那狂热的眼神和后台姐姐无声的警告,让她本能地对这份从天而降的“机遇”充满了恐惧。
珊迪拉没有接。她甚至没有看那份文件袋一眼。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在童佳瑶脸上,带着审视,如同评估一件工具在淬火后的状态。
“你,”她嘶哑地问,“感觉如何?”
童佳瑶愣住了。感觉如何?她感觉灵魂都被掏空了!感觉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感觉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任人宰割!她想哭诉,想控诉,想质问这该死的“神谕”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后颈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又清晰了一分。她看着姐姐那双毫无波澜、如同深潭般的眼睛,所有翻涌的情绪瞬间被冻结、压垮。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屈辱和认命:“……很……很累……很……害怕……”
“害怕?”珊迪拉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残酷,“那是你的‘燃料’。你的‘舞台’。”
童佳瑶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屈辱!燃料?!她舞台上的“破碎感”,她打动所有人的“真实”,原来只是被姐姐强行榨取出来、当作燃烧自己灵魂的燃料?!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更大的缝隙。童母那张带着虚假关切和掩饰不住算计的脸探了出来。她显然被客厅里压抑的气氛吓住了,但看到童佳瑶回来,又看到珊迪拉似乎没有立刻发作的意思,胆子稍微大了点。
“倩倩……瑶瑶回来了?”童母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柔,目光却像钩子一样扫过童佳瑶手里的文件袋和珊迪拉,“饿了吧?妈……妈熬了豆浆,炸了油条……”她一边说着,一边端着一个掉了漆的旧托盘走了出来。
托盘上,放着两个豁了口的白瓷碗,碗里盛着浓稠的、散发着豆腥气的乳白色豆浆,旁边还有两根炸得有些焦黑的油条,散发着油腻腻的味道。
那浓烈的、带着生豆子特有腥气的豆浆味道,随着童母的靠近,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猛地钻入珊迪拉的鼻腔!
“呕——!”
一股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强烈恶心感,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冲垮了珊迪拉所有的自制力!这具身体残存的本能反应被那豆腥气无限放大!胃里尚未平息的灼痛和翻江倒海感被彻底引爆!
她猛地侧过头,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干呕声!苍白的脸上瞬间涌上一股病态的潮红,额角青筋都微微凸起!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把童母和童佳瑶都吓了一跳!
“倩倩?你怎么了?”童母端着托盘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珊迪拉强行压下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抬起头,那双黑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生理厌恶和冰冷暴戾的寒光!她死死盯着那两碗散发着令人作呕豆腥气的豆浆,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某种剧毒的秽物!
“拿开!”她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极致厌恶,“这恶心的东西!”
童母被她眼神里的东西吓得手一抖,托盘差点脱手,豆浆在碗里剧烈晃荡,那股浓烈的豆腥气更加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
“豆……豆浆怎么了?很有营养的……”童母结结巴巴地辩解,试图缓和气氛,“你身体不好,喝点热乎的……”
“我说——拿开!”珊迪拉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凿穿空气!灵魂深处那新生的、带着牛油般醇厚暴烈气息的灵力被这极致的厌恶引动,瞬间透体而出,形成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威压,狠狠撞向童母!
“啊!”童母感觉一股寒意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尖叫一声,手中的托盘再也拿不稳,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两个白瓷碗瞬间碎裂!浓稠的、乳白色的豆浆如同恶心的粘液般泼洒开来,溅得到处都是!浓烈的豆腥气瞬间在狭小的客厅里爆炸般扩散!
“我的碗!我的豆浆!”童母看着地上的狼藉,心疼地叫起来,更多的是对珊迪拉那非人反应的恐惧。
童佳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姐姐那对豆浆近乎生理性的极端厌恶惊呆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捂住了口鼻,仿佛那豆腥气也让她感到不适。
珊迪拉看着地上那滩散发着腥气的白色污秽,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强行压下恶心,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扫过惊慌失措的童母和惊魂未定的童佳瑶。
“肉。”她嘶哑地命令,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和对植物蛋白的极致鄙夷,“去买肉。新鲜的牛肉,羊肉,内脏。越多越好。素菜?豆制品?”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充满轻蔑的弧度,“……喂狗的东西,别出现在我面前。”
童母被她的气势彻底压垮,连地上的狼藉都不敢收拾,连滚爬爬地冲向门口:“好……好!我这就去买肉!买肉!”
客厅里只剩下珊迪拉和童佳瑶,以及地上那滩散发着腥气的豆浆污迹和浓烈的豆腥味。
珊迪拉的目光终于落回童佳瑶手中的文件袋上。她伸出手,指尖还残留着之前咳出的血迹干涸后的暗红。
“给我。”
童佳瑶看着她沾着暗红的手指伸向文件袋,身体又是一颤。她想起了父亲那扭曲的手腕,想起了“代价”。她不敢有丝毫犹豫,如同献上祭品般,将沉重的文件袋放到珊迪拉冰冷的掌心。
珊迪拉甚至没有翻开。她只是将那厚厚的文件袋随意地放在膝盖上。然后,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沾着暗红血迹的指尖,如同冰冷的笔触,悬停在童佳瑶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额前。
一丝极其微弱、却比之前附着在后颈那缕强大凝练许多的、带着牛油醇厚金色与麻意凛冽青色的灵力,如同最细小的游蛇,从珊迪拉的指尖悄然溢出。
它没有首接刺入童佳瑶的皮肤,而是如同扫描般,悬停在她眉心前寸许之地,散发着一种冰冷而厚重的威压。
童佳瑶瞬间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带着滚烫油脂气息和电流般麻意的大手攥住!比舞台上的抽吸感更加清晰,更加令人绝望!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沾着暗红血迹的手指,如同审判的权杖,悬停在自己生命的核心之上。
“你的‘线’,”珊迪拉嘶哑的声音如同从深渊传来,冰冷地敲打在童佳瑶的神经上,“握在我手里。你的‘舞台’,你的‘恐惧’,你的‘未来’……”
她的指尖,那缕牛油与麻意交织的灵力微微闪烁。
“……皆由我掌控。”
话音落下,悬停在童佳瑶眉心的灵力瞬间收回。但那冰冷的、带着油脂般粘稠厚重感的威压,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童佳瑶的灵魂深处。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这个占据姐姐身体的“存在”之间,那道以恐惧和鲜血为墨、以灵魂为纸的冰冷契约,被彻底烙下了印记。
客厅里,豆浆泼洒的腥气依旧顽固地弥漫着,混合着地上油条的油腻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而珊迪拉膝盖上那份厚重的文件袋,在幽绿的光线下,如同一个沉默的潘多拉魔盒,封存着童佳瑶被彻底“提线”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