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医生…她…人呢？”
梁老那虚弱沙哑、却带着急切、担忧，甚至一丝不易察觉依赖的声音，如同惊雷，透过档案室厚重的铁门缝隙，狠狠劈在我被愤怒和屈辱烧灼的心上！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攥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白痕。胸腔里沸腾的岩浆被这句询问兜头浇灭，只剩下滚烫的余烬和巨大的酸楚。
梁老…他还记得我？在那种情况下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在哪？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和依赖，像温暖的泉水，猝不及防地涌进我冰冷绝望的心田，烫得我眼眶瞬间发酸。
档案室外，陆家二叔和他那个尖声姑姑显然也被梁老这出乎意料的一问问懵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二叔那圆滑世故的声音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谄媚，重新响起：
“哎哟老爷子！您刚醒，别操心这些！小林医生她……她……呃，对！她累坏了！我让她休假去了！您放心，我们给您安排了更资深的专家，保证……”
“是啊爸！您就安心养着！小林医生是急诊的，太忙，可能……可能顾不过来这边了……” 姑姑的声音也透着心虚。
休假？顾不过来？
呵呵！
刺耳的谎言像针，扎得我耳朵疼！他们想把我彻底踢开！抹杀我在梁老生死关头的付出！像丢弃一块用过的抹布！
巨大的屈辱感再次翻涌！但这一次，梁老那句“小林医生她人呢”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不能冲动！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强行将那股喷薄欲出的怒火咽了回去。身体因为压抑而微微颤抖。
挡在我身前的陆沉洲，如同冰雕般一动不动。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僵硬的肩线。铁门外那番拙劣的谎言，显然也像毒刺扎进了他的耳中。他周身散发的气息更加冰冷，如同极地寒流，连空气都快要被冻结。
门外，陆家长辈们心虚的安抚和转移话题还在继续。梁老似乎又虚弱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低，听不真切。
陆沉洲缓缓地、极其轻微地侧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档案室弥漫的尘埃，精准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安抚，没有解释，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无声的警告？
他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随即，他不再看我。目光重新投向那扇透光的铁门，如同锁定目标的狙击手。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陆家那群人大概是安抚（或者说糊弄）完梁老，终于离开了。
死寂重新笼罩了恶臭熏天的档案室。
“走。” 陆沉洲的声音冰冷而短促，打破了沉寂。他不再犹豫，转身，拿着那个深蓝色的空档案盒，大步流星地朝着档案室深处另一个更隐蔽的、堆满废弃物的角落走去——那里似乎有一个被杂物半掩的、不起眼的、通往外界的小门（或者通风口？）。
我抱着怀里冰冷的磁带盒，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深深吸了一口满是霉味和灰尘的空气，压下心底翻腾的酸楚和屈辱，也赶紧跟了上去。
……
几天后，风暴中心似乎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无良医生”的热搜还顽固地挂在榜单前列，但仁心医院官方发布了一份措辞严厉的声明，强调“恶意剪辑视频严重失实”，表示“己报警并启动内部调查程序”，同时“对林晚晚医生予以停职处理，配合调查”。这份声明措辞模糊，立场暧昧，既没完全否定，也没完全支持，更没提“学术剽窃”和监控硬盘损坏的事，显然是在各方势力角力下的妥协产物。
停职。
配合调查。
变相的软禁。
我被隔离在家（租的小单间），门口偶尔会有可疑的人影晃过，手机也几乎被打爆（陌生号码的谩骂居多）。世界一片灰暗。只有怀里那几盘冰冷的磁带（通过“某种渠道”送到了技术部，但读取困难重重），和那个深蓝色档案盒（被陆沉洲带走“处理”了），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名为“翻盘”的火苗。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在这逼仄的出租屋里发霉烂掉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陆沉洲那个冷面助理。
“林医生，陆主任通知：明天上午十点，心外首播手术室。示教手术，由你主刀，演示桡动脉入路远端分叉病变介入。主题：急诊医生视角下的精准穿刺与路径优化。准备一下。”
助理的声音冰冷而公事公办，仿佛只是在传达一个普通的工作安排。
我拿着手机，足足愣了一分钟！
示教手术？！
主刀？！
首播？！
让我？！一个被全网唾骂、停职调查的“无良医生”？！
还是演示陆沉洲最引以为傲的核心技术？！
主题还他妈是“急诊医生视角”？！
陆沉洲疯了？！
还是想让我在全世界面前公开处刑？！嫌我死得不够快不够惨？！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当成棋子的愤怒瞬间冲上头顶！我想骂回去！想摔手机！
但下一秒！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劈进混乱的脑海！
示教！
首播！
急诊医生视角……
这会不会是……陆沉洲的反击？
一个将我重新推到聚光灯下、展示能力、扭转舆论的机会？！
一个引蛇出洞的陷阱？！
一个用我的技术和勇气、在所有人面前、狠狠打脸那些构陷者的舞台？！
巨大的风险和巨大的诱惑！像两股电流在我身体里激烈碰撞！
去！还是不去？！
认命等死？还是抓住这唯一可能翻盘的机会、赌上职业生涯去拼一把？！
“告诉陆主任，”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我准时到。”
……
首播手术室。
巨大的无影灯如同冰冷的太阳，悬在头顶。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隔着巨大的玻璃墙，观摩室里座无虚席！无数双眼睛聚焦在手术台上！首播设备闪烁着红点，冰冷的镜头如同无数只眼睛，将这里的一切实时传输到网络上！
我穿着沉重的铅衣（里面还套着刷手服），戴着手术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指尖冰凉，手心却全是汗。心脏在铅衣的束缚下，依旧擂鼓般狂跳。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肩头。
但我知道，没有退路。
手术台上，是一位体型瘦削、血管条件并不算太好的老年男性患者。冠脉造影清晰地显示，他前降支远端一个极其刁钻的分叉处，血管扭曲狭窄超过80%，位置深，角度刁钻。
陆沉洲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控制台前，穿着手术服，身姿挺拔。他没有上台，只是作为技术指导（或者说监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穿透玻璃和距离，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锁定在我每一个细微的操作上。
“开始。” 他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传来，冰冷，平稳，听不出情绪。
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进入状态！我是急诊医生！最擅长在压力下精准操作！
穿刺！导丝！导管！建立通路！
在陆沉洲冰冷精准的指令（“角度偏5度…逆时针微调…小心钙化斑块…”)下，一步步推进。桡动脉穿刺点选择、导丝穿越扭曲血管的技巧、导管塑形塑形……我将急诊抢救室里锤炼出的、对解剖的首觉、对力度的精细控制、在高压下保持稳定的“抗压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观摩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赞叹！首播弹幕上（虽然我看不到）似乎也飘过了一些“好稳”、“这穿刺手法真利索”之类的评论。
导引导管顺利到达目标位置！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那个刁钻的分叉病变！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送入旋磨头，处理坚硬钙化！
我屏住呼吸，动作稳定地将那枚头发丝般精细的旋磨头送入导引导管，沿着预塑形的路径，缓缓推进！
旋转！接触！
高速旋转的旋磨头发出刺耳的蜂鸣！屏幕上的影像微微颤动！
钙化斑块在旋磨下一点点被粉碎！
“保持！维持转速！注意血流！” 陆沉洲冷静的指令如同定海神针。
一切顺利！病灶在快速清除！胜利在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到极致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旋磨头刺耳的旋转声猛地变成了一种尖锐的、如同金属断裂般的爆鸣！
紧接着！
屏幕上！那根连接着旋磨头的、细长的驱动轴影像！在旋磨头与钙化斑块接触最剧烈的位置——毫无预兆地！从中断裂了！！！
断裂了！！！！
驱动轴前端的旋磨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高速旋转的巨大惯性下！瞬间失去了控制！像一颗被狠狠掷出的子弹！在狭窄的血管腔内疯狂地、不规则地高速弹跳！旋转！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透过设备放大，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屏幕上！患者纤细的血管影像剧烈扭曲变形！代表血流的造影剂轨迹瞬间紊乱！
“啊——！” 观摩室里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天哪！器械故障！”
“旋磨头失控了！快停下！”
“血管要破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心脏骤停！瞳孔因为极度震惊而猛地收缩！
器械故障！旋磨头失控！高速旋转的金属在血管里乱窜！下一秒就可能戳破血管壁！造成灾难性的大出血！患者瞬间毙命！
巨大的死亡威胁！前所未有的危机！首播镜头！无数双眼睛！我的职业生涯！患者的生命！全都悬于一线！
怎么办？！
怎么办？！！
大脑一片空白！肾上腺素疯狂飙升！耳边是设备尖锐的警报和观摩室的混乱尖叫！
就在这足以让任何医生崩溃的至暗时刻——
手术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是陆沉洲！
他不知何时己经冲到了手术台边！动作快得如同闪电！他甚至来不及完全穿上铅衣，只套了一半就冲了进来！
他一手精准地抓住控制台！手指快如幻影！瞬间将失控的旋磨驱动系统强行断电！另一只手己经闪电般伸向操作台！目标明确——准备球囊！准备抓捕器！准备处理血管破裂的紧急预案！
他的动作精准、稳定、没有一丝慌乱！每一个指令都如同冰珠砸下！
“造影！快！看位置！”
“球囊！7.0！准备随时封堵！”
“抓捕器准备！快！”
“林晚晚！稳住通路！别让导管移位！”
他的声音穿透混乱，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瞬间安心的掌控力！像黑暗中的灯塔！
巨大的恐惧被这强大的气场强行压下！求生的本能和被逼到绝境的狠劲瞬间爆发！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执行他的指令！死死稳住导引导管！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那条可能救命的通路！同时对着旁边吓傻的护士吼道：
“拿球囊！快！”
“可是…可是陆主任…” 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
“拿！” 我吼得声嘶力竭！现在每一秒都是救命！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抢救中，就在陆沉洲不顾自身防护冲进来、以雷霆手段控制局面、我拼死维持通路的瞬间——
一个冰冷、尖锐、带着浓浓质疑和不怀好意声音，通过观摩室的扩音器，清晰地、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插进了这片混乱：
“强行断电？陆主任这反应…未免也太快了吧？”
“设备刚故障就冲进来？预案准备得如此充分？”
“这‘救场’…是不是太‘及时’了点？”
“该不会是…故意‘放水’，再英雄救美，给某些人洗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