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窗户被厚重的黑绒布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高瓦数的聚光灯发出刺眼的白光,精准地投射在实验台中央一小撮不起眼的黑色粉末上——那正是从李震山烟枪暗格里刮取的“慢惊风”残留物。
苏挽云屏住呼吸,汗水顺着她专注的侧脸滑落,浸湿了白大褂的领口。
高精度温度计和化学感应器的探头紧紧贴着粉末,连接的示波器屏幕上,原本平稳的曲线像垂死者的心电图一样微弱起伏。
“普通光源…烛光…无光…反应速率几乎可以忽略。”她低声自语,清冷的声线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砚清靠在墙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示波器上代表毒性的红色线条依旧懒洋洋地趴着,如同一条蛰伏的冬蛇。
杜小七百无聊赖地蹲在角落,用一根铁丝拨弄着地上爬过的蚂蚁,嘟囔道:“苏姐,这玩意儿不会过期失效了吧?要不咱加点柴火烤烤?说不定是块‘慢惊风’牌老腊肉,得猛火才出油呢!”
苏挽云没理他的插科打诨,眉头紧锁。
她调亮聚光灯,强光如剑般刺下,灯芯里特殊的石英玻璃过滤出富含紫外线的光柱。就在那束光聚焦的瞬间——
示波器屏幕上那条懒洋洋的红线猛地向上窜起!
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昂起了头颅,剧烈地、疯狂地扭动着,瞬间冲破了警戒阈值,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旁边的微型恒温箱里,模拟人体环境的培养液中,代表心脏搏动频率的虚拟模型骤然失控,数字疯狂飙升,最终定格在一条象征死亡的首线。
“强光!”苏挽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发现关键证据时的激动,“特定波长,尤其是富含紫外线的强光!它是催化剂,是开启毒药最终狂暴形态的钥匙!光照瞬间,‘慢惊风’中某种光敏成分被急速活化,毒性指数级爆发!”
陈砚清猛地站首身体,一步跨到实验台前,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堆在强光下仿佛被无形之手搅动的粉末。“舞台追光灯…”他喃喃道,脑海中瞬间闪过丹桂第一台戏院那晚的场景,“《牡丹亭·惊梦》,‘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杜丽娘唱腔最悲绝、灯光氛围最压抑的那一瞬!”
他立刻抓起电话,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接通了戏院经理。急促的对话在狭小的实验室里回荡:“…对,那晚的灯光记录!…《惊梦》唱段,‘断井颓垣’那句…聚焦杜丽娘的追光…什么?短暂扫过二楼包厢区域?…多久?…三到五秒?…惨白色?…明白了!”
话筒重重扣下。陈砚清转身,眼中寒光凛冽,如同出鞘的利刃:“追光灯!惨白色的强追光!白露算准了这一刻!她布置在包厢窗帘褶皱后的磷粉,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特定紫外波长的强光瞬间激发,爆发出刺目闪光,制造出‘见鬼’的幻象。同时——”他指着示波器上那狰狞的红色曲线,“这强光如同无形的扳机,扣响了李震山体内早己埋伏好的‘慢惊风’毒弹!”
杜小七张大了嘴,手里的铁丝掉在地上:“我的老天爷…合着白老板不光会唱戏,还是个玩灯的行家?用追光灯杀人?这…这比变戏法还邪乎!李老帅哪是看戏啊,他这是买票上了自己的断头台,灯一亮,命就没了!”
苏挽云补充道,语气凝重如铅:“不止如此。生理上,强光激活的剧毒瞬间冲击心脏,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心理上,磷粉闪光制造的恐怖鬼影视觉冲击,在曼陀罗花粉致幻效果的放大下,将他的恐惧推至顶峰。生理与心理的双重绝杀,叠加在次声波诱发的心悸和‘慢惊风’本身的麻痹作用之上…那一刻,他的理智和求生意志,彻底崩溃了。”
陈砚清走到窗前,猛地拉开厚重的黑绒窗帘。
刺目的天光涌进来,照亮了他脸上冰冷的线条。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奢华的包厢,看到李震山在惨白追光扫过的刹那,脸上瞬间凝固的极致恐惧和痛苦,看到他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推出栏杆,坠向死亡。
“她的‘死亡舞台剧’,”陈砚清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穿透时光的寒意,“在追光亮起的刹那,达到了最血腥、最精准、也最…华丽的高潮。这不是谋杀,这是一场精心编排的、以仇人生命为祭品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