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驶入松树坪镇地界时，赵小天隔着车窗望见漫山遍野的油松。秋日阳光透过针叶洒下斑驳光影，山脚下的梯田里，金黄的稻穗正随风起伏，与其他乡镇的荒芜景象形成鲜明对比。村口石碑旁，几个老人正悠闲地晒着太阳，看见陌生车辆驶入，只是温和地抬眼打量，并未露出惯常的惶恐。
镇政府大院干净整洁，两排白杨树挺拔矗立。陈树根书记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正蹲在台阶上与几个村民交谈，手里捏着的笔记本画满了地形图。听见脚步声，他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笑容温和而沉稳："赵县长来了？路上辛苦。"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陈书记太客气了。" 赵小天注意到他袖口磨出的毛边，心中生出几分亲近。
"这位是赵小燕镇长，刚从村里回来。" 陈树根侧身让开，身后的年轻女人正摘下草帽，额角的汗珠顺着晒成健康麦色的脸颊滑落。她喘着气伸出手，掌心的茧子硌得赵小天微微一怔："赵县长好，我是赵小燕，让您见笑了。"
三人走进办公室，墙上的脱贫攻坚作战图贴满了便签条，红色箭头从各个村落指向 "饮水工程" 的标注。陈树根沏了杯山泉水泡的野茶："松树坪底子薄，但小燕带班子敢啃硬骨头。上个月刚把王家坳的蓄水池建好，现在正攻李家坡的管道铺设。"
赵小燕翻开工作日志，语速飞快却条理清晰："镇里最棘手的是水源分布不均，去年大旱时，有的村要去三公里外挑水。我们算了笔账，与其年年抗旱，不如一次性把管网铺到位。现在还差最后一段山体爆破的审批..." 她的眼睛亮着光，仿佛不知疲倦。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晒得黝黑的汉子探进头："陈书记，赵镇长，李家坡的水管又被野猪拱坏了！"
赵小燕噌地站起来："走！" 她抓起草帽就要往外冲，却被陈树根叫住。老书记从抽屉里拿出个布包："把这个带上，上次你说脚踝扭了还没好利索。" 布包里是用棉布裹着的草药，散发着清苦的气味。
赵小天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暖流。在云阳走访的这些天，他见过太多互相推诿的班子，像陈树根与赵小燕这样默契配合的实属难得。"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他拿起安全帽，不顾两人的劝阻。
通往李家坡的山路陡峭湿滑，赵小燕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身提醒："赵县长小心脚下，这里前两天塌方过。" 陈树根则默默跟在最后，手里拿着砍刀清理路边的荆棘。走到一处险要的崖壁时，赵小燕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下方的深沟："看，那就是我们要架管道的地方。"
沟底的施工队正在作业，钢钎撞击岩石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赵小燕顺着简易的安全绳往下爬，陈树根在上方牢牢拽着绳子，嘴里不停叮嘱："慢点！注意落脚点！" 赵小天注意到他鬓角的白发在风中颤动，那是常年操心留下的痕迹。
在沟底，赵小天看见几个工人正在焊接水管，他们的工装上印着 "松树坪基建队" 的字样。"这是我们乡贤带头组建的队伍，" 陈树根解释道，"小燕说服他们零利润施工，为乡里省下不少钱。" 赵小燕蹲在水管旁检查焊接处，手指被烫出了红印也浑然不觉。
夕阳西下时，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镇上。路过一片果园时，赵小燕突然停住脚步，兴奋地指着枝头："陈书记你看，新嫁接的苹果挂果了！" 那是她从外地引进的品种，为了说服村民试种，她自己先在荒坡上开垦了示范田。
晚饭是在陈树根家吃的，他老伴端出的家常菜简单却可口。赵小燕捧着饭碗，还在念叨明天的施工计划。陈树根时不时给她夹菜："先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这场景不像上下级，更像父女。
离开松树坪镇时，赵小天回头望去，镇政府的灯光在暮色中温暖而明亮。他知道，在云阳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像陈树根和赵小燕这样的干部，就是刺破黑暗的光。他们稳重而实干，团结且一心为民，让他看到了云阳未来的希望。车载收音机里传来天气预报，说湘西地区即将迎来降雨，赵小天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心中默默期盼，这场雨能滋润松树坪的土地，也能为云阳的发展带来新的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