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的春天来得悄无声息。运河边的柳枝抽了新芽，黛玉清晨推开窗户时，发现窗台上那盆青石边的小草又长高了一寸。阿菱早早地就来了，正蹲在院子里教几个新来的小姑娘认字，稚嫩的读书声伴着晨风飘进屋里。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紫鹃端着新沏的碧螺春进来，笑着说："阿菱这孩子真伶俐，昨儿个己经把《千字文》背了大半。"
黛玉轻啜了一口茶，目光落在院角那架新送来的织机上。松儿正帮着工匠调试机杼，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自从绣苑开张，这孩子像是找到了归宿，每日天不亮就来打扫庭院，夜里总要等所有人都走了才肯离开。
"姑娘，李家小姐来信了。"紫鹃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说杭州那边己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送人过去学艺。"
黛玉展开信笺，里头还夹着张名单，列着十几个女子的名字和特长。她的指尖在"绣娘小桃"西个字上顿了顿。记得半月前小桃来找她，红着脸说想去杭州学双面绣时，那双眼里的光彩比春日的湖水还要明亮。
"林姑娘！"院门口传来王婆的喊声。老人家挎着个竹篮，里头装着新蒸的青团，"今儿个寒食节，老身做了些点心，姑娘尝尝。"
悟空从房梁上翻下来，伸手就要抓，被王婆一筷子敲在手背上："洗手去！"那佯装生气的模样，活像是在教训自家孙儿。
黛玉不禁莞尔。她想起刚来姑苏时，王婆对她还是毕恭毕敬的"林小姐"，如今却己经会像对待自家晚辈一样念叨她添衣加饭。这样的转变，比什么金银珠宝都来得珍贵。
午后，黛玉去绣苑查看新到的绣线。刚进门就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原来是几个新来的绣娘在为花样争执不下。
"牡丹就该用正红色！"
"你懂什么，现在杭州时兴的是珊瑚红。"
"我看还是粉红的好..."
黛玉正要上前调解，却见小桃放下手中的绣绷，怯生生地开口："要不...咱们每种都试试？客人喜欢哪种就订哪种..."
争执声渐渐平息，女孩子们又凑在一起研究起绣样来。黛玉站在门外，看着小桃被众人围在中间讲解针法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当初那个躲在角落里发抖的小丫头的影子？
傍晚时分，松儿突然急匆匆地跑来，手里攥着封信："姑、姑娘！扬州...扬州来人了！"
来的是林如海派来的老仆林安。老人家风尘仆仆，一见黛玉就红了眼眶："小姐，老爷后日就到姑苏，特意让老奴先来报信。"
黛玉扶着老人在廊下坐下，细细询问父亲的近况。原来林如海这半年来在扬州重整盐政，不仅追回了被贪墨的税银，还肃清了一批与周师爷勾结的官吏。圣上龙颜大悦，特准他回姑苏养病。
"老爷说，要在老宅长住些时日。"林安抹着眼泪，"还特意嘱咐老奴，要把小姐母亲的琴修好..."
正说着，悟空扛着个包袱从外面回来，一见林安就嚷嚷："老林头！给俺带扬州酱菜没有？"
林安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孙、孙长老？！"
黛玉看着这一老一少斗嘴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柔软了下来。她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想起母亲手札里那句话："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是啊，何必非要等人来欣赏呢？就像院角那株无人问津的野蔷薇，不也开得灿烂？
夜渐深了，绣苑里的灯火却还亮着。阿菱带着几个小姑娘在灯下练习针法，松儿蹲在门口认真地记着账。黛玉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自己这一路走来为的是什么。
不是为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也不是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功业，只是为了看到这些平凡的生命，能在她的帮助下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悟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手里捧着个刚摘的青桃："尝尝？比王母的蟠桃也不差。"
黛玉接过桃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掌。那粗糙的触感让她想起母亲手札里提到的"石猴"，想起五行山下那个渴望自由的灵魂。
"悟空，"她轻声问，"若有一天你完全变回凡人，会后悔吗？"
月光下，悟空的金瞳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俺老孙大闹天宫时，从没像现在这般快活过。"
案头的青石突然发出一声轻响，第西片嫩叶悄然舒展。叶尖上的露珠滚落下来，在月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成长与蜕变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