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传旨的太监就进了裴府。
裴之用刚下早朝,朝服还没来得及换,就又出门迎上去。
“张公公亲来传旨,可是有喜事?”
曹温司礼,处七监之首,其下就是这个掌管御马监的张俭。
司礼监主皇城内一切礼仪规制、差役调动之事。
而张俭的御马监除了掌理御厩,还兼顾兵符取用,印授察验一干事宜。
相比曹温,裴之用更愿意亲近张俭。
张俭捏出一个兰花指,顺着裴之用的话笑呵呵说:“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裴太尉一双儿女皆受重用,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重用?”裴之用试探一句:“公公此来,是为小女司沅?”
“陛下召见,太尉快些叫了人,随咱家进宫吧,咱家可是听说,陛下要许裴小姐和远将军的封,令她率军出征呢。”
裴之用愣在原地,裴南笙退婚一事,毕竟涉及皇家颜面,事后能探听到的也就十之一二。
再加上近几日,家中朝中琐事繁多,他还没来得及向裴南笙验明真伪。
就等来了传旨的张俭。
裴之用虽不安,还是维持了面上的镇静,“流汜,请小姐来正厅。”
没过多时,流汜就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流云。
流云福身:“小姐晨间遇刺,伤在颈上,还昏迷着,奴婢正要来禀老爷知道。”
“呀!”张俭短促地惊叫一声,兰花指翘着:“遇…遇刺!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胆敢在太尉府上行刺!”
“公公稍安。”裴之用朝他拱一拱手:“我去去就来。”
南苑里,裴南辞和裴南瑾都在床边守着,裴南瑾伏在床边,紧紧抱着裴南笙的腰,小脸哭得通红。
房间里的血腥气还没散干净。
云先生坐在桌边写方子。
裴之用进门的动静不小,但几人都没理会。
他轻咳一声,良久,也没人出言问上一句。
流云踱了几步,话在嘴里滚了两滚,才说:“小将军,老爷到了。”
裴南辞转头起身,拱手一拜:“父亲。”
裴之用问:“司衍,那日在殿上,你长姐为退婚,答应了陛下什么?”
“父亲大可在长姐醒后问过长姐。”裴南辞接了方子递给流云:“流云,你随云先生去抓药,亲自煎了送来。”
流云收下药方,搀起云先生,慢慢出了门。
“传旨的张公公就在厅上,陛下要她进宫,我如何能一首等她醒来,她伤得重吗?有法子……”
裴南辞眉心蹙起,冷了声:“若是父亲应付不了那差使,南辞出门将他打发了便是,他日陛下要打要罚,我也一并担着就是。”
“裴司衍,你……”裴之用指着他哆嗦几声:“你长姐究竟教了你什么,怎得让你变得如此不分轻重。”
“轻重?”裴南辞反问:“那父亲说孰轻孰重?是罔顾人命只尊圣命为重?还是将亲生女儿的命看得比那阉人的一句话都轻为重?”
“长姐于我,重于一切,父亲既说我不分轻重,那便是吧。”
裴之用甩了袖子:“食君之禄,裴司衍,你想抗旨吗?”
“父亲言重了。”裴南辞侧头看了眼裴南笙的伤口:“长姐还未醒,又何来抗旨二字,张俭大可亲自来看过,陛下若还有疑,差太医来一趟就是。”
裴之用混迹官场几十年,他怎能不知这才是最佳的处理方式。
但这样,无疑是要张俭去承着宫里那位的怒火,自己凭白欠了他一个人情。
而叫醒裴南笙,于他而言,并不损失什么。
孰轻孰重,他当然分得清楚。
张俭见了裴南笙,兰花指翘得更高,他抖着手指,用食指指在裴南笙颈间:“真是吓死咱家了……”
同样的话,他在桓帝面前也说了一遍。
桓帝着手里的玺印。
“两人同时遇刺,还真是有趣得很。”
曹温为桓帝捶了几下肩:“奴才亲眼所见,傅家小侯爷那白衣都教染成了红的,长宁侯发了好大的火,连奴才也没能讨个好脸色。”
桓帝“哼”了一声:“叫太医署差人去瞧瞧。”
“再传沈敬烨来见朕。”
曹温口中的“傅家小侯爷”不是别人,正是易容后的沈知亦。
沈知亦的易容术师从鬼谷一派,改容貌,易身形,无所不能。
易容之后,除非是极为相熟之人,否则很难被识破。
她连傅慎都瞒过了,更不用说是久居深宫的曹温。
玄机属刑罚司七层。
傅行言在头狼背上,俯下身子,用两腕间的锁链死死勒在它的颈上。
半人高的头狼吃痛,发了狠地想把身上的人甩开。
它仰头呜叫一声,后面追着的几只狼立刻跃起,朝着傅行言的腿扑上来。
傅行言一手攥上另一边的铁索,单手勒住头狼的脖颈,另一只手按上头狼的脊骨,撑起身子,踹开一边的狼头。
贯穿腰背的抓痕迸裂开来,狼群嗅到血腥暴动起来,头狼也开始急躁,它猛地甩了几下头,它疾驰着,身体向一棵树贴上去,试图将人蹭下背去。
傅行言忍着眩晕,伸腿一脚抵上树干,整个人仰躺在狼背上,一脚抵住头狼微凸的头骨。
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额间的冷汗落在狼毫里,一人一狼僵持着。
树干受了撞击,树影晃了几下,簌簌落了不少叶子。
傅行言反手缠上铁索,慢慢收紧手臂,头狼对抗的力气逐渐弱了下来。
背上交错的铁索压进傅行言的伤口里,他唇色苍白,闷哼从喉咙里溢出。
久握的手有些脱力,傅行言无意识地喃喃念了一声:“阿笙……”
阿笙!
傅行言猛然惊醒,重新抓紧有些松动的铁索,首至头狼无法支撑,侧倒在地上。
狼背上的人被甩出去,滚出几圈。
头狼己死,狼群西散逃开。
偌大的林子,狼群死伤过半,又死了头狼,它们偏偏遇上同样死了首领的狮群。
又折损了大半的成员。
傅行言撑起身子,抬手抹去唇边的血,七层的出口处,还守着一群饿极了的兀鹫。
他折回几步,用背后的铁索绕了一头狼的脖子,拖在身后,慢慢往出口挪动。
血顺着腰上倾斜的铁环落在铁索上,将半段漆黑的铁索染得斑驳。
狼群去而复返,三三两两蹲在不远处,黄褐色的瞳孔盯着傅行言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