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鹫脚上绑了限制活动的铁链,它们等着傅行言走到近处,才振翅飞了起来。
它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一动不动的死物。
兀鹫俯冲而下,首冲傅行言门面而来,傅行言徒手握住它土黄的脖颈,扭身将它掼在地上。
他捏着兀鹫的翅膀,把它的头按在那狼被锋利岩石破开的腹腔上,塞了它满满一嘴狼胃里的腐肉。
其余兀鹫见状,敛了翅膀,蹦跳着,乖乖聚在狼腹腔处,一口接一口吞着腐肉脏器。
太阴奇门大阵申时开,运转十二个时辰,于隔日申时才会显现出生门。
此时日头正盛。
傅行言绕开身上的铁索,靠着墙,双腿摊在地上,安静地等着申时的日头。
有胆大的兀鹫不死心地跳上那许久未动的腿,头低过半,就被攥了脖子。
狼群仰天哀嚎,西下散开,兀鹫挣扎开来,缩进墙角。
没了半条命的人和吃饱喝足的兀鹫在废墟断壁外各占一方,看着也算和平共处。
大阵变化万千,每次的生门落点都不尽相同,七层之下,生门可能开在任意一层里。
而七层往上的五层,还没有人在阵法大开时真正地进去过。
因为七层,从建塔之初至今,进去数十人。
也仅有服下定元丹处于全盛时期的甲辰,剩了一口气,勉强从三层爬出来过。
铁索拖在地面上,由远及近。
沈应时急忙飞奔上塔,生门落在一层,傅行言扶着墙,正一步步往外走。
“主子!”沈应时喊。
傅行言像是全瞎全聋一般,自顾自摸着墙往前走。
“主子。”沈应时拦在他面前,解了他身上的铁环,把披风披在傅行言身上,给他喂了一颗药:“主子,回神!”
傅行言停下脚步,眼里多了几分活人的生气,他问:“什么时辰了。”
“未末申初,主子放心,圣上并未为难侯府与裴小姐,巫马先生己到属里,主子先随我前去疗伤。”
塔外,除甲巳外的甲字为首的暗卫尽数赶到。
甲子身穿紫烟罗裙,端坐在轮椅上,轮椅在白漆之上又覆了一层淡紫色的清漆,更显得她清新脱俗。
她催促道:“阿时快些带主子进去治伤,姐姐在外面替你守着,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搅扰。”
甲子本是歌姬出身,她的声音如玉石轻击般清灵,她看着人进门,跟着唱了一句:“兵戈甲甲,予我矛矛,小贼,拿命来~”
甲辰手里的长矛应声而出,矛头破空呼响,扎进某个玄甲卫的胸膛里。
“玄清,这东厂的老鼠混进你的人里,你竟然全无觉察,你身为玄甲卫监察统领,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师父息怒,玄清领罚。”
……
任门外闹翻了天,傅行言也没能听到一星半点。
浴桶里的血水换过两次,巫马驭才依次把药粉倾倒进去。
药气入体,傅行言就算昏迷着,也无意识地拧紧了眉头。
巫马驭取出一条银蛇,顺着浴桶放下去。
这银蛇要比阿元大上不少,它潜身下水,照着傅行言的腰背游过去。
它探舌舔舔傅行言外露的伤口,蛇嘴一张,一口咬在傅行言的腰上。
傅行言所中的寒毒本身无解。
但机缘巧合下,他在烟瘴林子里捡了外逃饿晕的阿元,阿元咬他一口,一人一蛇都奇迹般地续了命。
传言蛇蛊能克制一切烟瘴之毒,果真不是谣传。
自那之后,蛇蛊认了主,却也是极难养活,傅行言用血将养着,阿元总也不见长。
后来他又听闻,离了那烟瘴之地,蛊物终究也是活不长的。
阿元与他,一损皆损。
万般无奈下,他冒险找上了司马驭——
银蛇咬着傅行言腰上的皮肉,试图注些毒进去先压制住他体内的寒毒。
但它的尖牙刚触碰到鲜血,就被另一股蛊毒冲撞缠上,银蛇果断松口,抛下那带着食物香气的鲜血连滚带爬地出了浴桶。
巫马驭安抚过银蛇问沈应时:“除了寒毒与那黑蛇的蛊毒,傅小侯爷体内还有什么?”
“剩下的便是这檀木香气的由来。”沈应时捞起傅行言的手腕,按了他小臂弯上的脉搏,经脉异常鼓起,里面有一米粒大的活物,正摇头晃脑地往返游动。
司马驭大惊失色,他原以为,傅行言手里供养蛇蛊的檀木香气是取自长桓境内特有的紫檀树。
而他费尽心思与傅行言约定的物件也只是几段紫檀木和那黑蛇的几滴血。
十几年前,大宛灭国,大祭司巫马初被俘后不知所踪,一同消失的还有大宛祭司奉养数代的木蛊。
木蛊为万蛊之首,也是万蛊之食,巫马一族因此而盛,因此而衰。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木蛊竟然出现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巫马驭踉跄一下握上傅行言的手腕,痴痴地伸指碰了那小东西一下,隔着皮肉,那小东西骨碌一下滑出老远。
“这是我巫马一族的圣物,你们到底把我妹妹怎么样了!”
千防万防,沈应时怎么也没算到巫马驭会突然发难,他捏着傅行言的腕脉,手里的银针悬在傅行言头顶的百会穴上,威胁道。
“带她来见我。”
沈应时抽了剑,但又怕他真的伤了傅行言。
他慢慢收回剑,说:“巫马初在16年前便潜逃出狱,小侯爷无辜受累,这东西,也是16年前突然出现在小侯爷体内的,当时小侯爷也不过三岁,不可能是他害了令妹。”
“那长宁侯呢?定是你长宁侯府为了抢夺此物,暗中劫走了阿初!你出去,叫人带她来见我,否则,我便杀了他。”
沈应时急忙后退,连忙说道:“我去,我去,你冷静一点,我这就去。”
沈应时抬手开门,巫马驭略微松下力道。
沈应时骤然回身。
两枚细针一上一下钉在巫马驭手腕上,紧接着就是两枚归墟,把他打退一步,沈应时拔剑上前,剑尖压上司马驭门面。
“甲辰!”
轮子滚碾过门槛,甲子转着轮椅进来:“外面打起来了,阿时这是作甚。”
“甲子姐姐,这药浴还需泡上一炷香的功夫,你帮我看着主子,我得从这老东西嘴里撬些话出来。”
银蛇连同木盒被沈应时搜出扔给甲子,他拎拽着司马驭进了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