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窸窣的脚步声消失在耳边,傅行言才松开人解释道:“桓帝疑心过重,今我答应得这样容易,他谁都不信,包括成王。”
听到他说成王,裴南笙不由心惊。
成王先前在殿上的表现,至少在她看来,合情合理,并无破绽。
裴南笙将那兵符摊在两人之间:“他是在试探我们?”
“算是。”傅行言摸过龟牌上的纹路:“郴州远处西南偏远之地,调兵前往永州无异于劳民伤财,他从一开始打得就是黔、岘二军的主意。”
“今夜他演这么一出,一则是为下毒,再者就是为试探你我对永州的态度,对顾祈川任督兵一事的态度。”
“先不说这些了。”裴南笙将兵符扔进腰间的袋子里:“我先前见你喝了那酒,脸色似乎不太好看,现在好些了吗?”
“阿笙这是在关心我?”傅行言笑弯了眉眼:“阿笙担心我?”
裴南笙顿时想给他一拳,但顾及他的伤,只能没好气地说:“对,担心你被毒死了没人跟我上战场。”
傅行言见她要走,急忙追上一步说:“阿笙,裴府你今晚是不能再回了,你若不愿去侯府,我就带你去城西的院子里将就一晚。”
裴之用是难应付了些,但怎么也没到要避着的地步。
她说:“我能应付,父亲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不全是裴太尉。”傅行言拿出一物:“这是北召国郯城的腰佩,郯城十八刺客入京,玄机属杀了一人,在他身上搜出了阿笙与我的画像,刺客本身不难对付,但郯城擅毒,令人防不胜防,保险起见,阿笙还是随我避上一避。”
城西。
傅行言买下的两处院子紧挨着。
裴南笙进了靠里的一处,傅行言也跟着进去。
院子是普通的二进院落,绕过影壁,穿过内院,就是正房。
正房提前点了灯,流云见她回来,紧忙从矮凳上站起身迎出来。
“小姐,回来啦。”
裴南笙有些恍惚,流云自然地就像她日日都在这里等她回来一般。
可分明,来这里是她临时定下的,这间院子也是她随意选的。
是傅行言……
她对傅行言的了解,都是傅行言想让他了解到的他。
而傅行言对她,竟然连她还未有的想法都能提前猜得透。
这人,真是一眼窥不到底。
流云伸手在裴南笙眼前晃了一下:“小姐?怎么在这里发了愣?屋里有人在等你。”
裴南笙下意识抬头往屋里看,问了一声:“谁?”
“应该是甲子到了,阿笙,让她给你诊诊脉。”
傅行言先行一步进门。
甲子的轮椅搁在榻边,她人倚在榻上,见是傅行言进来,又重新闭上了眼:“阿言,亥时己过,你输了,叫声姐姐来听。”
傅行言弯腰把轮椅移至她腿边:“我未曾与你打赌。”
“阿言何时学会了耍赖。”甲子轻拍榻沿飞身而起稳稳坐进轮椅里:“要诊脉的人呢?阿言没诓回来?”
被诓回来的裴南笙:“兴许是回来了。”
“哦?”甲子打量一下裴南笙:“果真是世间少有的美娇娘,快些坐过来,让姐姐摸摸脉。”
她人都到了这里,这个时候再说不愿,就是刻意扭捏。
裴南笙福身,端坐在榻上,伸出手:“有劳。”
甲子摸了她的脉,另一只手又捞着傅行言的脉摸了片刻。
“小娘子无恙,清元丹解世间百毒,桓帝那小老儿,想必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
裴南笙顺嘴一问:“那他呢?”
“他啊……”甲子瞅了一眼傅行言,又回看一眼裴南笙,说:“也无碍。”
清元丹解百毒,百毒包括蛇蛊之毒在内,却偏偏将寒毒排除在外。
甲子话音刚落,傅行言就攥着胸前的衣服生生咳出了口血。
“无碍?”裴南笙反问。
甲子又重新搭上傅行言的脉。
“无碍。”她说:“体内的淤血罢了,咳出来他也能轻快不少。”
她转头问傅行言:“阿言,那小邪物呢?”
“阿笙……”傅行言垂眸看人。
他唇上还有没褪下去的血色,早些光线暗,现下照着烛光,裴南笙才看清,傅行言此时的脸色用惨白形容都不算过分。
裴南笙急忙翻出装着阿元的盒子:“在我这里。”
她之前即猜测这蛇跟傅行言的牵扯不一般,他否认过,她也就没再深究。
果然——
他上次也是在逗弄自己!
甲子掀了盖子,想把盘在里面的小蛇捞出来。
阿元猛地探头,蛇信吐得极快,身体曲着,显出一副攻击的姿态。
小邪物?
小邪物阿元:你才是小邪物,你们姓甲的全是小邪物!
熟不知,它自以为的凶狠,在别人眼里就是另一番惹人喜欢的样子。
甲子探指摸上它的头:“真乖……”
甲子还想再摸,阿元首接弹射出盒,攀上傅行言的手腕,顺着他的衣袖爬上胸口,身体半藏着,居高临下地朝甲子吐了几下信子。
“啧。”甲子捻捻指尖:“阿言,…哦…还有这位阿笙小娘子,今夜就安心在这里歇下吧。”
说完,甲子就首接头也不回地转着轮椅出了门。
“还你。”裴南笙把木盒扣好递给傅行言。
“阿笙这是……”傅行言捏住阿元的蛇尾:“要始乱终弃?”
纵使裴南笙许久未进书塾,她也知道,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
裴南笙正色道:“极为重要的东西,就不要随意送人,你与它之间,你不说,我便也不愿追根究底。”
“不是随意。”傅行言拎着蛇尾把刚刚咬他一口的小家伙塞进盒子里:“阿笙,是阿元也喜欢你。”
用完就扔……
阿元蜷在盒子里,头朝着裴南笙的方向搭在木盒边上,深黑的瞳孔向下耷拉着,装作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傅行言伸手压上木盒,说:“阿笙,你看,它不愿跟我走。”
实际上,阿元也是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傅行言,它的信子缓缓探出,露了个分叉的舌尖在嘴边,就像一根行将就木但没人要的可怜蛇。
裴南笙看这一大一小在她面前演起了戏,她也懒得拆穿,伸手戳了阿元的蛇头:“进去。”
阿元呲溜一下缩头进了盒子。
裴南笙收好木盒,说:“下次,及时找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