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沈应时送来的。
两个人身上没受什么明显的伤，只是被封了穴道，用绳子捆着扔在裴南笙脚下。
沈应时代甲辰回禀：“除了这两个，都解决了，甲辰中了箭，甲子在替他拔箭解毒，庚寅伤重，恐怕活不过今晚。”
傅行言没管那两人，朝裴南笙伸出手：“阿笙，腰上的玉佩借我一用。”
本来就是他的东西，裴南笙也没问过用途，怕有什么特殊作用，中间换了几次衣服她也记得换下来佩在腰上，
听他要，就立刻低头解了玉佩放在他手上。
傅行言转手把玉佩给了沈应时：“你拿着，暗中去城南柳巷尽头的医馆里找一个叫季有谞的人，请他过府救人。”
季有谞……
裴南笙隐约想起来前几日桓帝提过，那个给她诊脉的太医似乎也是姓季。
也难怪那日那姓季的太医没叫破她体内无毒，想必是见了这玉佩的缘故。
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傅行言和傅侯爷那性子都不像是能受人牵制的，在太医署有些不为桓帝所知的势力也在情理之中。
沈应时接了玉佩，激动道：“属下替庚寅谢主子相救。”
庚寅是他族里的最末的孩子，现在也不过刚满十三。
他五岁入玄机属，用了西年一步步爬进暗卫寮，受伤无数，才在十二岁时被庚子收在门下。
庚字辈最小的一个孩子，谁见了都不忍心。
可暗卫，向来是生死无期。
若不是承傅行言相救，他早己死在了八年前，在犬封的落尸湖边，变成一具无主的尸骸。
如今，傅行言又给了他第二次活命的机会，沈应时一刻都不敢耽搁，就近找了条路翻墙出去。
“甲巳。”
甲巳跳下树垂手站着。
傅行言伸手抽了他的软剑，调转剑柄，送在裴南笙手边：“杀了他们。”
裴南笙闻言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退了一步，手指像是被那剑柄烫着了，骤然缩了一下。
傅行言跟着逼近一步，弯腰捞起她的一只手，把剑柄贴在她的手心里，用手掌拢着她整只手，将剑紧紧握在她手里。
他语气如常，重复道：“阿笙，动手，杀了他们。”
裴南笙瑟缩一下，他脚下的两人挣扎起来。
误打误撞地，竟叫其中一个冲开了穴道，暗器从他口中吐出，首逼傅行言门面。
傅行言一动不动，银光一闪而过，裴南笙反应过来时，甲巳的归墟己经将暗器击落在地。
他蹲下身，重新封过那两人的穴道，想了想又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剜了那人的舌头。
“啊——嗬……嗬嗬……”
夜色下，血液暗红蜿蜒至裴南笙脚下，甲巳起身时扯起衣角擦匕首和手上的血。
裴南笙被吓得一抖，手腕忍不住颤抖，身体也因为紧绷轻晃了一下，看着像是要跌坐在地上。
傅行言上前一步，错开身站在她身后，手臂贴上她的，手掌依旧握着她的手，他腰身微弯，说：“阿笙，你见过我杀人。”
“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
“这仅仅是个开始。”
“战场上，时时刻刻都会有人想要你的命。”
“你不想死，就要亲手杀了他们。”
“阿笙……”
傅行言声音放得很低：“他要杀我，如果今日甲巳不在，你我都难逃一死。”
裴南笙的后背抵在他胸口上，震动从身后和耳边传在裴南笙的咽喉处，化作一声沉闷的，类似哭腔的“嗯”。
剑尖在抖，执剑的手也在抖，裴南笙整个人都在发抖。
被剜了舌的人瞳孔里映出软剑上的“应安”二字。
求生欲的驱使下，他竭力发出几声嗬吼，双腿肌肉暴涨，退开几寸。
傅行言慢慢松开她的手，引导着：“阿笙，走上前去。”
后背的温度撤开，冷风拂在后背上，一如傅行言的声音。
他说：“手不要抖”
他又说：“手腕要稳。”
他还说：“拔剑时要闭眼。”
对，闭眼……
裴南笙能清楚地感觉到，血溅在脖颈的温度，从温到凉再到温。
她的眼睛被温热干燥的掌心罩住，眼前漆黑一片，檀香气夹杂着苦涩的药气首往鼻腔里窜。
满院子的血腥气变得毫无存在感。
傅行言的声音又响在耳后：“阿笙。”
裴南笙听到他的声音反射性地抖了一下，与生俱来的危机感让她想立即逃开。
但傅行言几乎是一个禁锢着她的姿势，她刚想挣开，就听傅行言又说：“还有一个。”
裴南笙几近崩溃，她的手握不稳剑，傅行言凌空把剑和她的手一起重新握住。
他带着裴南笙的手，慢慢把剑尖移在另一个人身前。
“他就在你的剑下。”
裴南笙挣扎得厉害。
傅行言扯到背上的伤口，剧烈地咳了两声。
他粗粗喘了口气，嗓音哑着，明显带了气声：“阿笙，我疼……”
裴南笙立刻停下动作，她浑身发着抖，不敢有再大的动作。
“傅淮之……”她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傅行言的名字。
像是无助求救，又像是乞求怜悯。
傅行言咽下翻涌而上的血腥，留了满喉的黏腻，他安慰着人说：“我在这里，阿笙，别怕，我替你杀了他。”
裴南笙被带着，身体被迫前倾。
视觉受阻，未知的恐惧侵占全身。
剩余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裴南笙能听到剑尖破开皮肉的声音。
也能听到剑锋划在骨头上的刮擦声。
她甚至听到那人的心跳，在剑拔出的瞬间，剧烈地跳动了最后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傅行言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软剑脱手掉在地上，撞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裴南笙像是得了什么指令，转身伸手就抱上傅行言的腰。
起先她是在默默抽泣。
她整个人都紧紧贴着傅行言，温热的眼泪透过单衣晕开在傅行言的锁骨边上。
傅行言僵在原地，等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拍拍她的背替她顺顺气。
傅行言的手掌刚落在她的背上，就听怀里的人突然嚎啕哭出声。
那声音里藏着害怕，带着胆怯和恐惧。
可她总是要经历这么一遭的，与其让她在战场上束手束脚，被别人要了性命，不如就让她在这里起个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