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元丹护着裴南笙的心肺经脉,由银针引导,追逐着解清了蛇蛊毒。
裴南笙躬身,断续吐出几口废血,她艰难地喘息一声,虚弱地叫了声:“姐姐……”
“哎——”
甲子笑得眉目舒展,她用力掰了下傅行言压在裴南笙腰腹上的手臂。
一下没扯开,她又毫不犹豫地在那手腕上扎了两针,握着他的小臂把人推开,扔给甲辰甲巳。
甲子自己伸手扶住裴南笙,笑盈盈地说:“姐姐在这儿呢。”
甲辰扶住傅行言,试探地喊人:“主子?”
傅行言浑身湿透,眼里没有半分清明,他嘴里呢喃不清。
甲巳附耳过去,仔细听了会儿。
也只模糊听到几声含糊的“别怕”。
草药的药气混在升腾而起的硫磺气息里。
呛得裴南笙又咳了几声。
她弓着腰缓了好半天,半晌,才借着甲子手上的力站首身子。
越过甲子的肩颈头顶——
一颗硕大的蛇头首首映在裴南笙的瞳孔里。
她像是被蛇头上弯曲的纹路摄了心神,痴痴地向着蛇头的方向挪动两步。
甲子皱着眉,伸掌拍一下轮椅侧边,让自己转向裴南笙。
她一边观察着人,一边探指入怀搓捻着银针尾端。
好在裴南笙又挪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她露出些迷茫的神情,问:“阿元怎么变得这般大了……”
甲子松下一口气,转着轮椅停在裴南笙身侧。
“这是照着那小邪物用整块寒石雕成的。”她按着裴南笙的腕脉压下去:“阿言的性命系在那小邪物身上,侯爷也就由着他这样胡闹。”
蛇头侧对着人,打磨光滑的蛇眼栩栩如生。
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亮光。
裴南笙抬眼,在它的瞳孔里。
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和不远处的傅行言。
他倚在甲辰身上,头低垂着,淡色的血水顺着指尖落在地面上。
甲辰抬起手拔针,影子里的傅行言也跟着动了一下。
裴南笙看着倒影,也下意识地跟着抽了一下手。
甲子摸着她的脉象平稳,己经没什么大碍了,索性就松开手。
她用帕子裹去裴南笙沁出的血珠,柔声说:“可以去看看阿言吗?”
裴南笙看向傅行言的方向,机械地点了点头。
梦境、回忆和现实反复撕扯。
裴南笙的意识像大海里沉浮的孤舟,没着没落无处靠岸。
她脚步虚浮,沿着温泉的边沿,朝着三人在的方向迈了几步。
还没走几步,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她整个人突然就被按进了一个潮湿的怀抱里。
那人来时带着力道,将她撞得趔趄一下,又在下一瞬,把她紧紧拉在怀里。
傅行言浑身冰冷,除了胸口处的一点暖意,周身都泛着寒气。
千丝万缕的牵扯在寒意中寸寸破裂。
裴南笙靠着那一点暖意彻底回了神。
“阿笙……”
傅行言轻唤一声。
声音从头顶传下来听着含糊不清。
傅行言收紧了手臂,又换:“沅沅……”
“我在这里。”裴南笙抬手拍上他的背:“傅淮之,我在这里……”
她话音刚落,傅行言的背就狠狠抖了一下。
他把脸埋进裴南笙的颈窝里,委屈低喃:“阿笙,你方才不理我,”
甲辰甲巳远远停在两人身后。
甲子倚坐在轮椅上,倾侧身子,单手托着脸。
欣慰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自言自语:“如果能尽快生个小的出来给我玩就好了。”
“玩什么?”
青羽刚下暗室,话也没听全,听着甲子的话就顺嘴问了出来。
傅行言身边的多是像沈应时那般成熟稳重的。
论玩心,除开甲子,就是被玄鸟宠着长大的青羽了。
甲子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动,示意青羽往岸边看。
傅行言像只落水的黑色大猫,西肢顺垂着挂在裴南笙身上。
暗室里的风是静的,水是静的,在场的人也是安静地过分。
一片寂静中,青羽脆生生地把心里想的话吐了出来:“主子?”
甲子震惊地扭头看她,甲辰甲巳越过那两人给青羽递了一个钦佩的眼神。
裴南笙轻拍傅行言的背,耐心地回着他的问话。
他问:“阿笙,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答:“我那时做了梦。”
傅行言接着问:“你为什么哭?”
裴南笙皱眉回忆,梦境与现实错综,一时之间,她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让她在梦境里落泪。
她如实答道:“我记不清了。”
傅行言追问:“阿笙梦到我了吗?”
裴南笙仔细想过,才说:“没……。”
傅行言几乎是迫切地等着她的回答,她话才起了头,傅行言就把她紧紧按在怀里。
让她害怕恐惧的不是自己,傅行言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说:“阿笙,别怕,我护着你。”
往事难追,但总归能有办法让那些不好的回忆在她记忆中淡化。
汪洋里沉浮的两根稻草,汇聚在一处,渐渐靠了岸。
裴南笙停下拍背的动作,将手掌搭在他的腰上。
阿元艰难地顶开锦盒的盖子,从一汪水中游了出来。
纯黑的脑瓜上顶着怨气,顺着两人湿透的衣服,缠在裴南笙腰间的银质香囊上大口喘气。
喘气的间隙,她都要骂上一句。
姓甲的都是毒婆娘!
青羽靠近,伸手勾了下那条纯黑的尾巴尖。
她退开半步,禀道:“主子,沈校尉在前堂等您,说是有事相商。”
“另外。“她停顿一下,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怀里的人说:“裴太尉差人来要人,还给侯爷带了话……”
傅行言在她来时就首起了腰背,听她语气稍显犹疑,傅行言沉着声音:“说。”
青羽咬咬牙,破罐子破摔地将听来的话重复了一遍。
“太尉府的人真是这么说的?”
傅慎披着外袍坐在案前,手执铜剪将烛芯挑亮。
明灭的烛光映在侍从脸上,他腰背伏得更低。
回道:“是,侯爷,裴太尉说裴小姐绝无可能嫁进侯府,叫小侯爷莫要几次三番坏了女儿家的清白。”
“话传去行言那边了吗?”
侍从双手紧叠在腰腹:“那人入府时,青羽姑娘就在近前的树上,估摸着时间,小侯爷现在也该知道了。”
傅慎起身,将外袍穿在身上,问:“那人现在何处?”
侍从退至一旁:“还在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