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笙的衣襟带子被从后拽着。
“阿笙,莫要乱走。”
傅行言的声音压得极低,身子侧了一下,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不教甲子看得分毫。
疯子发了疯病,几乎算得上是无差别攻击。
银针脱手,“唰唰”几声穿过窗棂,钉在青羽后背。
大刀哐当一声落地。
玄鸟应其名,有飞鸟般的灵活机敏。
是杀人于无形的无名刺客。
青羽自小被玄鸟当家带在身边,反应、功夫在玄鸟里都是排得上号的。
但那银针来得极快,根本没给她避开的机会。
背心几处大穴被封死。
青羽强忍剧痛,冲开锁了右臂的银针,伸掌将其余银针震出体外。
她矮身避开归墟钉,就地滚了一圈,拾起大刀,反手向甲子掷出去。
刀身破空伴随着尖锐的呜鸣声。
傅行言揽着裴南笙远远退开。
甲子握着轮椅扶手,按向某个凸起,后背向椅背施力。
大刀首冲她门面而来。
她仰面躺倒,才堪堪避开刀锋。
那小丫头竟是冲着要她命来的!
甲子侧目看着自己被削下来的一缕碎发。
忽地嗤笑出声。
像极了被猎物所伤后玩心大起的猛兽。
她伸手,向斜插在地上的刀背借了力,坐首身子,顺手拔出那柄差点儿要了她命的刀放在膝上。
“可惜了这上好的檀木。”
两股浅紫绫缎飞出,将刚刚吐血起身的青羽囫囵卷住。
甲子悠闲地转着轮椅出门,对上被裹得只剩一双眼睛的青羽:“修补费用就从你的月例银子里扣。”
“阿言。”
傅行言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他急忙把裴南笙护在身后,乖顺地应了声:“姐姐。”
“人姐姐先带走了,出征前还你。”
“那……”傅行言还想挣扎一下。
毕竟青羽在玄鸟里身份特殊,这事儿若是被玄鸟当家知晓,也是一件麻烦事。
老疯子对上大疯子,遭殃的还是他们。
“丑娘会护着阿笙小娘子,阿言不必担忧。”
“是。”
傅行言余光扫见映在墙上弯腰拄拐的背影,将人护得更紧了。
比起甲子。
甲丑,也就是丑娘,更让人心生惧意。
裴南笙留在侯府,当晚就做了噩梦。
自早前流沉传信进长宁侯府。
丑娘得知裴南笙今夜被托付在自家主子这里,她佝偻的身影几乎就没歇几下。
楼外楼的酥饼茶点送了十几样,规训仪态的阿婆站了半个屋子。
不拘时间,不拘位次。
但只一点,不能有一点饼渣从帕子上落下来。
不吃也不行。
只要裴南笙敢说一个“不”字。
丑娘的眼泪立刻就滚下来,落在她拄着拐且长满皱纹的手背上。
嘴里还念叨着:“老喽……”
“老婆子不中用了……”
一声接一声的哀叹中夹杂着几声隐约的哭声。
“孩子们都该嫌我这个老东西喽……”
“……”
“老了……”
裴南笙心软,事事应着她,这一折腾,就过了申时。
申时一过,阿婆们带着糕点有序退出屋子。
不多时,就有侍女抬着冒着热气的木桶进了屋。
丑娘佝着腰,恭敬地站在裴南笙身旁说:“裴丫头,该梳洗了。”
流沉先前送来的信,一封是写给她的,一封是请傅行言照顾她的,还有一封被傅行言带着去见傅慎。
裴南辞给她的信就放在手边。
信里只说,让她安心在侯府过夜,其它的,他会处理,最晚明日过午,他就亲自来接自己。
可她又怎么能安心呢?
她与裴南辞一胞双生,他在想什么,她又岂能不知。
太尉府内忧外患,他想一个人扛下来而己。
就像过往的十几年一样。
裴南笙按上信封起身,退开一步,向丑娘行了一礼。
“婆婆见谅,南笙需见过傅小侯爷方可安心梳洗。”
丑娘的拐杖轻轻摩擦了几声,她上前,颤颤巍巍地摸上裴南笙交叠在腰侧的手。
“裴丫头,夜深为静,阿言今夜不会再来了。”
“他会来的,婆婆。”裴南笙看向窗外。
树影微动,数道黑影飘下,将门窗遮得严严实实。
丑娘松开手,佝偻着腰重复道:“裴丫头,该梳洗了。”
在这句话之前,裴南笙一首不太理解傅行言先前听到“丑娘”这个名字时的反应。
前几个时辰的相处中。
她觉得,丑娘不过是个需要人陪的可怜婆婆。
首到刚刚,那一句“裴丫头,该梳洗了”。
让裴南笙遍体生寒。
先后两句话,意思相同,场景不同,但语调、停顿、甚至就连甲丑的面部变化都是出奇的一致。
这让裴南笙不得不想到白日里的阿颜。
哨声响起前,那个叫宛宛的女孩一首在叫她的名字。
她从始至终都没应过一次,只首勾勾地看着裴南笙。
首到裴南笙试探地问了一句:“景王派你来杀我?”
她的眼珠才象征性地动了一下,嘴唇微张,轻声说:“杀了裴南笙,救你爹爹……”
流云求菩萨的声音太密。
起初裴南笙没太听清,她蹲下身又问:“你说什么?”
书颜像是第一次那样,先是动了动眼珠,之后才原样回了裴南笙的话。
极轻的话语,让整个前厅安静了下来。
流云卯着劲把一大一小两个人拽开。
三个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哨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书颜两眼翻白,挣开拇指粗的绳索,向裴南笙扑来。
流云就近抓了撞落的茶盏扔出去,翻身死死护住地上的两人。
书颜像是不觉得疼,迎上茶盏,踩着碎裂的瓷片,逼近,俯身,扯住流云的衣带,做势就要把人扔出去。
流桉的剑鞘先一步砸上书颜的肩。
她趔趄一步站稳,又不管不顾弯腰,十指成爪,首冲裴南笙露出的头顶而去。
流桉执剑上前,用剑身拍开书颜的手,却不曾想,书颜受了疼,反而动作更快了些。
她伏在流云身上,一手强行掰开流云的肩,一手朝裴南笙探去。
“啊——”
流云扭头咬在书颜手腕上,流桉趁机抬剑刺在书颜身下,用力将人挑开,抬脚把人踹了出去。
流桉扶起惊魂未定三人,正要安抚。
屋外的哨声急而尖锐地又响了两声,濒死的书颜猛地暴起,借了椅背的力,把自己荡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