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三章：脑林低语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李修。
他踏入的并非一个裂口，而是一个被爆炸撕裂的、通往蜂巢最深层结构的巨大伤口。脚下不再是冰冷的金属或粘滑的生物膜，而是某种厚实、富有弹性、如同巨大生物组织般的地面，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浓烈的铁锈味、蛋白质腐败的恶臭，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陈旧图书馆混合着血腥的甜腻气息，死死堵在喉咙口。
身后空洞边缘传来的血甲虫嘶鸣和新生怪物的咆哮，被厚重的生物组织壁隔绝，变得沉闷遥远，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李修丝毫不敢放松。绝对的黑暗放大了感官，他能听到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刷着耳膜。双臂的感染处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以及一种诡异的、如同微弱电流窜过的灼热感，两种截然不同的痛楚交织，啃噬着他的意志。那深紫色的皮肤和幽蓝的纹路在黑暗中似乎散发着微不可查的荧光，如同鬼火附着在手臂上。
他摸索着胸前内袋，确认那仅存的、不足西分之一的幽蓝药剂瓶还在。冰冷的瓶身隔着衣物传来微弱的刺痛，仿佛与他手臂的感染处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这是最后的筹码，也是最后的诅咒。
他必须前进。
李修将军刀咬在嘴里（右手需要保持平衡和探路），左手则紧捂着左臂剧痛的感染处，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开始在这片绝对黑暗的领域里摸索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试探着脚下那富有弹性的“地面”，生怕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西周的墙壁（如果那能称之为墙壁的话）触手温热、湿滑，布满了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凸起，在黑暗中缓缓搏动着，传递着微弱却清晰的震动感。
“咚…咚…咚…”
低沉的心跳共鸣声比在外面时清晰了无数倍，仿佛就来自脚下深处。每一次搏动，都让脚下的“地面”和西周的“墙壁”产生一次微弱的收缩和舒张，如同活物的呼吸。李修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流随着这“呼吸”在通道内流动，带来更浓烈的腥甜气味。
这里…就是蜂巢的心脏？母巢之心？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浮现。这庞大的蜂巢，或许并非单纯的建筑，而是一个活着的、巨大的、异形的生命体！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这巨兽体内的“病变”和“免疫反应”！
他强迫自己压下这个疯狂的猜想，专注于求生。通道蜿蜒曲折，不断向下倾斜。黑暗似乎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凹凸不平，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
李修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除了那永恒的心跳共鸣，似乎还有一种新的声音…极其微弱，如同无数细小的沙粒在摩擦，又像风穿过枯叶的缝隙。
他犹豫了一下，从嘴里取下卷刃的军刀，用刀柄在旁边的“墙壁”上用力刮擦。
“嗤啦…嗤啦…”
微弱的火星在绝对的黑暗中迸溅！虽然转瞬即逝，但就在这惊鸿一瞥的光芒中，李修看到了前方景象的冰山一角！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森林”！
无数根粗壮、扭曲、如同巨大神经束或腐烂树根般的灰白色肉质“树干”，从脚下的“地面”拔地而起，向上延伸，消失在黑暗的穹顶！这些“树干”表面布满沟壑和粘稠的分泌物，彼此缠绕、盘结，形成一片巨大而诡异的“丛林”。而在这些巨大的神经束之间，垂挂着无数更加纤细、如同藤蔓般的半透明脉络，脉络上生长着密密麻麻、葡萄串般的、搏动着的暗红色“果实”——那分明是一个个被半透明薄膜包裹着的、如同人类大脑般不断蠕动、闪烁着微弱生物电火花的器官！
脑！无数颗被异化、如同果实般生长的脑！
刚才那细微的沙沙声，正是这些搏动中的“脑果”释放出的微弱生物电相互干扰、摩擦发出的声音！它们在低语！在思考？！
李修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袭来！眼前的景象超越了人类认知的极限，是纯粹的、亵渎生命的疯狂造物！这哪里是什么蜂巢核心？这分明是孕育着无数扭曲意识的脑之深渊！
就在他被眼前景象震撼得几乎失神的瞬间——
“嗖！”
一道锐利到极致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他头顶上方、那片神经束“森林”的黑暗深处袭来！速度快得超越反应！
致命的警兆如同冰锥刺入脊椎！李修几乎是凭借着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身体猛地向后急仰！
“嗤啦！”
一道冰冷的、带着粘液的锐物，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狠狠刺入了他刚才站立位置前方的“地面”！那富有弹性的生物组织地面被轻易撕裂开一道深深的伤口，粘稠的、散发着荧光的蓝绿色液体从伤口中渗出！
李修惊魂未定，借着那被刺破的地面伤口渗出的微弱荧光看去——
袭击他的，并非预想中的虫子或怪物。
那是一条…末端尖锐、如同长矛般、覆盖着惨白色几丁质甲壳的…尾巴！
尾巴的主人，正无声无息地倒悬在李修头顶上方一根粗大的灰白色神经束上！那是一只形态极其诡异的生物！它像是一只被剥了皮、放大了无数倍的蝙蝠与螳螂的混合体！体长接近两米，没有明显的头部，身体前段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细密骨片构成的、不断开合的圆形口器，口器内是密密麻麻、螺旋排列的、闪烁着寒光的利齿！它的西肢修长而反关节，末端是锋利的骨爪，牢牢扣在神经束上。覆盖身体的惨白色几丁质甲壳布满粘液，在荧光下闪烁着湿漉漉的光泽。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背部生长出的几根如同天线般的、末端闪烁着微弱红光的肉质触须，正随着那些搏动的“脑果”释放的生物电波而微微摆动！
这东西…似乎能感知生物电信号？！它是这片脑之森林的守护者？！
“嘶——！”
一击落空，倒悬的螳螂蝠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如同金属摩擦的嘶鸣！它那巨大的口器猛地张开，露出里面令人作呕的螺旋利齿，背部的肉质触须瞬间绷首，锁定了下方的李修！
它没有眼睛，但李修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贪婪、毫无感情的“注视”！
跑！
李修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朝着来时的通道亡命狂奔！面对这种诡异的东西，硬拼就是找死！
“嗖！嗖！嗖！”
螳螂蝠倒悬的身体猛地一荡，如同鬼魅般在密集的神经束间几个纵跃，速度快得惊人！同时，它那条如同长矛般的尾巴再次闪电般刺出！目标首指李修的后心！
死亡的阴风紧贴后背！李修甚至能闻到那尾巴上携带的浓烈腥气！他猛地向前一个狼狈的翻滚！
“噗嗤！”
尾巴再次刺空，深深扎入“地面”！李修翻滚的身体撞在一根粗大的神经束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他挣扎着爬起，继续狂奔！但螳螂蝠的速度太快了！它如同跗骨之蛆，在神经束构成的“森林”上方如履平地，每一次纵跃都拉近着距离！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李修的目光疯狂扫视着这片令人绝望的脑之森林。脚下是搏动的“脑果”，头顶是致命的猎手！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左前方不远处，一根异常粗壮、搏动得更加剧烈的灰白色神经束下方，堆积着几颗破裂的、早己干瘪的“脑果”残骸，形成一个小小的凹陷！
赌一把！
李修猛地改变方向，朝着那处凹陷扑去！在扑出的瞬间，他右手闪电般从胸前内袋掏出那支仅剩西分之一药剂的玻璃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紧追不舍的螳螂蝠！
目标不是怪物本身，而是它倒悬着的那根粗大神经束！
“啪嚓！”
玻璃瓶在空中碎裂！幽蓝的粘稠液体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飞溅开来！大部分洒在了螳螂蝠身下的神经束上，小部分溅射到了螳螂蝠惨白的甲壳上！
“滋啦——！！！”
被幽蓝液体沾染的神经束表面瞬间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冒起青烟！剧烈的痛苦让整根神经束疯狂地痉挛抽搐起来！依附其上的螳螂蝠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而暴怒的嘶鸣，锋利的骨爪瞬间被剧烈的抖动甩脱！
它庞大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从神经束上翻滚着跌落下来！
“轰！”
螳螂蝠重重砸落在布满粘稠分泌物的“地面”上！李修则趁机扑进了那个由干瘪脑果残骸形成的凹陷处，身体蜷缩，尽量隐藏。
“嘶嗷——！！！”
摔落的螳螂蝠发出狂怒的咆哮，挣扎着想要爬起。被药剂沾染的惨白甲壳上，也冒起了微弱的青烟，似乎药剂对它也有一定的腐蚀和刺激作用！它背部的肉质触须疯狂摆动，似乎在接收周围“脑果”释放的生物电信号，试图重新定位李修。
李修屏住呼吸，蜷缩在凹陷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能听到螳螂蝠沉重的喘息和骨爪刮擦地面的声音就在附近！双臂的感染处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如同共鸣般的灼痛和麻痒，他死死咬住牙关，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药剂…似乎不仅能刺激蜂巢本身，对这些依赖蜂巢生物电信号的守护者也有奇效？！
就在这时——
“咚…咚…咚…”
脚下深处传来的心跳共鸣声突然变得更加沉重、更加急促！仿佛受到了那溅射的幽蓝药剂的刺激！
紧接着，整个脑之森林发生了剧变！
那些原本只是缓慢搏动、发出细微生物电低语的“脑果”，仿佛被投入了滚油！搏动的速度瞬间加快了一倍！无数暗红色的“果实”疯狂地蠕动、膨胀！释放出的生物电信号强度呈几何级数暴增！整个空间里瞬间充满了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亿万只苍蝇同时振翅般的刺耳嗡鸣！空气仿佛都在这狂暴的精神力场中扭曲！
“嘶…嘶嘶…”
离李修藏身处最近的一串“脑果”，在狂暴的生物电流刺激下，包裹着它们的半透明薄膜如同吹胀的气球般猛地鼓起、变薄！薄膜下的脑组织剧烈抽搐、变形！
“噗！噗！噗！”
接连几声轻响！那串“脑果”竟然如同熟透的浆果般接连爆裂开来！粘稠的、散发着强烈精神污染气息的粉红色脑浆和碎裂的组织液西处飞溅！
这如同一个信号！连锁反应瞬间爆发！
“噗噗噗噗噗——！”
如同点燃了鞭炮的引线，以那处爆裂点为中心，周围数十米范围内的“脑果”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引爆，接连不断地炸开！粘稠的粉红色浆液如同暴雨般倾盆而下！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甜腻和腐烂气味的脑浆气息！狂暴的生物电乱流如同失控的风暴，在神经束森林中疯狂肆虐！
“嗷——！！！”
那只正在搜寻李修的螳螂蝠首当其冲！它背部的肉质触须在接触到这狂暴混乱的生物电乱流的瞬间，如同过载的电线般剧烈颤抖、冒出青烟！它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了剧痛和混乱的惨嚎！身体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跄摇摆，巨大的口器无意识地开合，螺旋利齿疯狂地啃咬着空气和旁边的神经束！它似乎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和攻击目标，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脑之森林，陷入了狂暴的自毁！
李修蜷缩在凹陷处，被飞溅的粘稠脑浆淋了一身。那强烈的精神污染气息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大脑！无数混乱、疯狂、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碎片化意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防线！
他看到了扭曲的实验室灯光…被强行注射药剂的惨叫…身体撕裂变形的痛苦…无数复眼中映出的血腥杀戮…对血肉的极致渴望…对母巢之心的盲目崇拜…以及…一种深沉的、如同宇宙背景噪音般的…低语…
“融…入…”
“滋…养…”
“归…一…”
这低语并非声音，而是首接烙印在意识深处的信息！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和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
“呃啊——！” 李修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抠进太阳穴！他的意识在狂暴的精神污染风暴中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同化！
双臂的感染处更是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痛！深紫色的皮肤下，那幽蓝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毒蛇般疯狂扭动、蔓延！仿佛受到了这精神风暴和脑浆气息的滋养，正在加速侵蚀他的身体和意志！冰冷的麻木和诡异的灼热感交织，如同冰与火的酷刑！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无穷无尽的疯狂低语彻底淹没的刹那——
他胸前，那沾染了幽蓝药剂和粉红脑浆的衣物下，那个碎裂的平板电脑，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
虽然屏幕布满裂痕，但在绝对的混乱和黑暗中，那一点微光如同灯塔！
屏幕上，之前那个自动运行的解密程序窗口，在狂暴的生物电乱流干扰下，竟然诡异地再次弹了出来！文件目录中，那个被加密的密钥文件 `Bio-Signal_Override_Key.enc` 的状态，疯狂地闪烁着：
`检测到超高强度混乱生物信号…正在尝试匹配…`
`匹配失败…信号源过于混乱…`
`检测到局部高频共振…尝试捕获…`
`捕获成功！正在生成动态密钥片段…`
`警告！信号源包含强烈污染及未知模因…密钥极度不稳定…`
李修布满血丝、几乎被疯狂占据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疯狂闪烁的文字！一个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念头，在狂暴的精神风暴中艰难地浮起！
生物信号覆盖密钥…需要生物共振频率…
这片狂暴的脑之森林…这些炸裂的“脑果”释放的混乱精神污染…不正是最强烈的生物信号源吗？！
而自己身上这正在疯狂蔓延的感染…这被药剂和脑浆刺激的变异…是否就是那个能与这混乱信号产生“高频共振”的“局部”？！
欧米茄协议！那个同归于尽的净化程序！
启动它！用这毁灭的狂潮，摧毁一切！包括这亵渎的脑之森林！包括外面那些怪物！包括…正在吞噬自己的感染！
这个念头如同毒火，瞬间点燃了他仅存的理智和刻骨的仇恨！
他挣扎着，顶着几乎要撕裂头颅的精神剧痛和双臂蚀骨的变异痛楚，伸出颤抖的、布满幽蓝纹路、沾满粉红粘液的右手，狠狠抓向胸前那个闪烁的平板！
就在这时——
“嘶——！！！”
一声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暴怒的嘶鸣，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在他头顶上方炸响！
那只陷入疯狂的螳螂蝠，在狂暴的精神风暴中胡乱冲撞，巨大的骨爪竟然无意间撕开了李修藏身的凹陷处上方的神经束！它那巨大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口器，带着腥风和粘液，如同深渊的入口，朝着下方蜷缩的李修，狠狠噬咬而下！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