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猫”咖啡馆,名字听起来很文艺,实际上却是一家开在老城西边缘的、24小时营业的网咖。与其说是咖啡馆,不如说是一个为那些无处可去的夜猫子们提供廉价咖啡和网络的避难所。
我提前十分钟到达了约定的后巷。
这里比我想象中要干净,但也更阴暗。高墙挡住了街灯的光,只有咖啡馆后门那盏昏黄的、挂着“员工通道”牌子的小灯,提供着唯一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咖啡焦香和垃圾桶里传来的酸腐味。
我没有立刻现身,而是像一只真正的幽灵,融入了巷口对面的阴影里,仔细地观察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我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任何交易,任何会面,都必须提前勘察地形,预设好至少三条撤退路线。
确认没有埋伏后,我才走了进去,靠在后门那扇斑驳的铁门旁,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放鸽子的时候,巷口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拖拖拉沓的脚步声。
一个人影,从巷口的黑暗中晃了出来。
看清他模样的瞬间,我愣住了。
我设想过“庸医”顾樵的无数种形象——或许是精明干练的白大褂,或许是阴沉诡异的地下医生。
但我万万没想到,走过来的,会是这样一个……男人。
他看起来最多二十五六岁,身材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卫衣和一条皱巴巴的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人字拖。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一头乱糟糟的、像是刚被鸟窝砸过的头发下,是一张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典型的、因为长期睡眠不足而显得无神又涣散的死鱼眼,眼下挂着两个能养鱼的浓重黑眼圈。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我不想活了,也别叫我起床”的颓废气息。
如果不是他那张脸还算清秀,把他扔进任何一所大学的计算机系里,都绝对是最不起眼的、通宵打游戏的那一类。
他晃悠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双死鱼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就被浓浓的嫌弃所取代。
“啧,红妆,”他开口了,声音懒洋洋的,像没睡醒一样,“你可真行,每次都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这次又是被哪个小白脸骗财骗色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樵?”
“不然呢?”他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一滴生理性的泪水,“除了我这个大善人,还有谁会大半夜跑来给你这个麻烦精收尸?”
“芯片呢?”他伸出一只手,那手指倒是很漂亮,干净、修长,和他整体的颓废气质格格不入。
我没有立刻把东西给他,而是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维多利亚酒店的事是我干的?”
顾樵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我:“拜托,大姐。整个地下世界都知道,黑蛇会龙头赵西海有个癖好,喜欢玩点刺激的,专门找女杀手来‘服务’他。而你‘红妆’,就是这行里最出名的那一个。昨天晚上,你刚好出现在维多-利亚酒店,然后赵西海就‘煤气爆炸’了。你当我跟你一样,脑子里只有水吗?”
我沉默了。
这个男人的观察力和情报网,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少废话,东西拿来。”他再次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用防水胶布包好的芯片。
在看到芯片的瞬间,顾樵那双死鱼眼,第一次亮了起来。那是一种饿狼看到鲜肉、巨龙看到财宝时才会有的、毫不掩饰的贪婪光芒。
他一把抢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撕开胶布,将那枚小小的芯片放在指尖,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啧啧啧……军用级M-7加密协议,一体封装,无外部接口……这玩意儿,可比你之前付给我的那些诊金,加起来都要值钱多了。”他喃喃自语。
他从他那破旧的卫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游戏机掌机的东西,然后又从另一边口袋里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线和转接头。
他蹲在地上,十指翻飞,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那股懒洋洋的颓废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专注和狂热。
这一刻,我才终于相信,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顶级黑客。
几分钟后,他将芯片通过一个奇怪的卡槽连接到了他的“游戏机”上。
屏幕亮起,无数行绿色的代码飞速闪过。
“有意思……”顾樵的嘴角越咧越大,“这加密方式,我从没见过……里面好像还有一层生物识别锁……等等,这是什么?”
屏幕上的代码突然停止了滚动,正中央,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个图案。
一个由像素点构成的、简陋却清晰的图案。
那是一条,正在吞食自己尾巴的蛇。
衔尾蛇!
看到这个图案的瞬间,顾樵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脸上的兴奋和狂热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的恐惧!
他像触电一样,猛地拔掉了数据线,一把将芯片扔回给我,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这单生意,我不做了!”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这东西你爱给谁给谁!老子不碰了!”
说完,他转身就想跑。
“站住!”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却被他轻易地甩开。
我这才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人,力气竟然出奇的大。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我厉声问道。
顾樵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看着我,那双死鱼眼里充满了血丝和惊恐。
“红妆,听我一句劝,”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把这东西有多远扔多远,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永远别再出来。”
“因为,能用得起‘衔尾蛇’做徽记的……”
“……根本不是我们这种人,惹得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