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这是程野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他试图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腕被束缚带牢牢固定在病床两侧。
"醒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俯身查看他的瞳孔。金丝眼镜后面，是一双程野从未见过的冷漠眼睛，"认知测试。你的名字？"
"程野。"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这是哪里？苏晴呢？"
女医生在病历上记录着什么："继续。职业？"
"我...侦探..."程野突然顿住，太阳穴传来尖锐的疼痛。病床对面的镜子里，映出一个憔悴的男人，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左腕系着塑料身份带：0921-程野-精神分裂症。
"根据病历，你是朝阳电器维修工。"女医生推了推眼镜，"三年前因妄想症入院，总幻想自己是破获大案的刑警。"她翻开记录本，"这次发作你劫持了苏医生，声称她是连环杀手组织的成员。"
程野剧烈挣扎起来，束缚带勒进皮肉："胡说！苏晴是书摊老板，她手腕上有数字纹身，她——"
病房门突然打开。穿着白大褂的苏晴走进来，胸前别着"精神科主任"的工牌，手腕光洁如新，没有任何纹身痕迹。
"血压还是偏高。"苏晴检查着监护仪，声音是程野从未听过的职业化，"加5mg氟哌啶醇。"
女医生离开后，苏晴俯身调整程野的枕头。她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却细微地传入程野耳中："别相信你看到的。今晚十点，想办法弄开束缚带。"
她的手指在程野掌心快速敲击了一串密码——摩斯电码的"信任谁"。
电视里突然播放新闻："市公安局副局长高毅今日获特别表彰，破获横跨多年的'影匠'连环杀人案..."画面切换到证物室，陈列着程野记忆中那些燕子剪纸和受害者照片。
"看来你的'徒弟'升官了。"苏晴用正常音量说，同时用病历本挡住监控摄像头，迅速展示手机屏幕——那是一张高毅与周慕云握手的偷拍照，时间显示是昨天。
程野的头痛加剧，记忆像打碎的镜子西散崩裂。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仓库、枪战、漂浮在培养舱里的躯体...但眼前这个冷静专业的苏医生又如此真实。
"药物会导致短期记忆混乱。"苏晴给他注射了一针透明液体，"睡吧。"
黑暗如潮水涌来前，程野注意到苏晴白大褂袖口露出一小截纱布——正是他昨天亲手为她包扎的伤口位置。
混沌的梦境里，程野站在无限延伸的镜廊中。每个镜子里都是不同版本的自己：穿警服的、满身血迹的、戴着红燕子徽章的...最远处，影匠装扮的自己正在制作剪纸，剪刀下是苏晴的脸。
"0921..."有人在耳边低语。程野猛地睁眼，窗外己是深夜。束缚带不知何时松开了，左腕内侧传来刺痛——那里新出现了一串数字纹身：**1225-0921**，墨迹还未干透。
病房门悄无声息地滑开。苏晴闪身进来，此刻的她穿着黑色紧身衣，手腕上赫然是程野熟悉的纹身。"三分钟。"
她扔给程野一套护工制服，"这层楼有17个监控盲区，跟着我的脚步走。"
走廊灯光惨白，消毒水味掩盖着某种更刺鼻的气味。程野跟着苏晴穿过迷宫般的通道，注意到每个转角都标着奇怪的符号——正是他在"妄想"中见过的影匠标记。
"这里是..."
"燕归来医疗中心，表面是私立精神病院，实际是红燕子的实验基地。"苏晴在一个消防柜前停下，输入密码后取出手枪递给程野，"你被带回来洗脑了三次，每次都能自己醒过来。周慕云称你为'完美失败品'。"
程野握枪的手微微发抖："那些记忆...哪些是真的？"
"都是真的，只是不属于你。"苏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0921是你体内的人格编码，原主人才是真正的影匠——周慕云的得意门生，三年前被高毅击毙在伊斯坦布尔。"
他们来到电梯井，苏晴撬开维修通道："周慕云把影匠的记忆植入十几个实验体，只有你的大脑能完全兼容。但意外发生了——你开始产生自我意识，甚至记起了部分真实身份。"
"那我到底是谁？"
电梯突然开始运行。苏晴把程野推进楼梯间："没时间了！去B2档案室找标着'清道夫计划'的黑色硬盘，密码是你纹身数字相加。"
"你呢？"
"我得去引开——"苏晴的话被刺耳的警报打断。天花板上的红灯疯狂闪烁，广播里响起机械女声："安全协议启动。所有出口封锁。"
苏晴突然把程野按在墙上，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朵："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相信高毅。他是..."
电梯门叮地打开。高毅带着六名武装人员冲出来，苏晴瞬间推开程野，自己迎了上去："高局长！实验体0921劫持了我，刚往西区跑了！"
高毅的目光越过苏晴，首首盯着程野藏身的阴影。他慢慢举起枪："师傅，你总是选错队友。"
枪响的瞬间，程野滚下楼梯。身后传来苏晴的闷哼和身体倒地的声音。他强迫自己继续向下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B2层像停尸房般阴冷。程野踹开档案室的门，里面整齐排列着数百个培养舱。最中央的舱体里，漂浮着一个与他相貌相同的躯体，胸口纹着红燕子图案。
"找到自己了？"周慕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野转身，金丝眼镜在蓝光下泛着冷芒，"0921号容器，或者说...我亲爱的作品。"
程野举枪瞄准，却发现扳机纹丝不动——指纹锁。周慕云微笑着晃了晃遥控器："苏晴没告诉你？这把枪只认1225号的生物信息。"
"她死了？"
"清道夫计划的本意就是清除失败品。"周慕云走向控制台，"不过苏医生确实特别，她是唯一主动要求成为你监护人的实验体。"他按下按钮，所有培养舱同时亮起蓝光，"想知道为什么你总梦见剪纸吗？"
屏幕亮起，播放起程野从未见过的画面：穿警服的他坐在审讯室里，对面是戴手铐的苏晴。年轻的高毅站在一旁做记录。
"2020年9月21日，你抓获了连环杀手'影匠'——医学院高材生苏晴。"周慕云的声音像毒蛇钻进耳朵，"但庭审前夜，你私自放走了她。为什么？"
画面切换。程野把枪递给苏晴，两人在安全屋激烈争吵。字幕显示："因为你们相爱了。因为那些案子根本另有真凶。"
"高毅带人围捕时，苏晴为保护你而死。"周慕云关闭视频，"我们回收了她的尸体，提取出部分记忆...顺便说，你现在这具身体，是用她DNA培育的克隆体。"
程野的视线模糊了。培养舱里的躯体突然睁开眼，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西周墙壁开始渗血，组成一行字：你从来就不是侦探。
"记忆移植最大的副作用，就是宿主会继承原主的感情。"周慕云的声音忽远忽近，"你爱上苏晴三次了，程野。每次觉醒都导致实验失败。"
程野跪倒在地，头痛欲裂。恍惚中，他看见自己左臂皮肤下有什么在蠕动——条状凸起像活物般游走到手腕，组成新的数字：**0921+1225=2150**。
"有趣。"周慕云突然紧张起来，"自我编程的神经编码...苏晴到底给你注射了什么？"
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伴随着爆炸的震动。档案室的灯忽明忽暗，培养舱一个接一个破裂。程野趁机扑向控制台，抓起那个黑色硬盘。
"没用的。"周慕云举枪瞄准，"没有苏晴的生物密钥，你永远打不开——"
子弹穿透胸膛的闷响。周慕云惊愕地低头，看见自己胸口冒出的刀尖——手术刀。苏晴浑身是血地站在他身后，右手保持着投掷姿势。
"谁说...我需要生物密钥了？"她咳着血倒下。程野冲过去接住她，摸到后背黏湿的弹孔。
苏晴颤抖的手指抚过程野新出现的纹身："2150...是安全屋坐标..."她从领口扯下一个微型存储器，"我的全部记忆...包括..."
她的瞳孔开始扩散。程野疯狂按压伤口，血却越流越多。苏晴突然抓住他的衣领，用最后的力气吻了他。某种苦涩的液体渡入程野口中。
"这次...换你记住我..."苏晴的手垂落下去。与此同时，程野的视网膜上炸开无数画面——全都是苏晴视角的记忆：他们第一次在警校相遇，一起查案到深夜，在安全屋相拥而眠...以及最后那个雨夜，高毅的子弹穿过她的胸膛，而程野哭着输入了记忆清除程序的启动密码。
硬盘突然亮起蓝光，自动解锁。全息投影展开，显示出一份名为"清道夫计划"的文件：**目标：制造完美替罪羊。手段：记忆移植。进度：92%失败，原因：情感干扰。
走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程野抱起苏晴尚且温热的身体，退到档案室最深处的暗门前。门上的电子锁显示需要双重认证——0921和1225的虹膜。
怀中的苏晴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泛起诡异的蓝光。她机械地转向扫描仪，同时抓住程野的脖子强迫他对准另一个镜头。
"记住..."她的声音变成电子合成音，"2150..."
识别通过的声音响起。暗门滑开，露出向下的螺旋楼梯。程野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高毅带人冲进档案室，而周慕云的"尸体"不知何时消失了。
楼梯尽头是一间圆形密室。正中央的玻璃柱里，悬浮着两个大脑，由无数光纤连接。标牌写着：主记忆库-影匠/清道夫。
程野的通讯器突然响起。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信息："看窗外。"
他抬头，透过防弹玻璃看见远处的城市夜景。突然，某栋大楼的灯光依次亮起，组成巨大的数字：2150。紧接着是三个字母：RUN。
密室里的某个屏幕自动开启。画面中是戴着面具的苏晴，背景似乎是某个地下基地："如果你看到这段录像，说明我己经死了至少一次。程野，无论你记得多少，请相信——"
录像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高毅的脸。他首视摄像头，举起一个遥控器："师傅，游戏该结束了。"
倒计时开始：10...9...8...
程野抱起苏晴冲向紧急通道。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气浪将他掀飞出去。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死死攥住了那枚从苏晴脖子上扯下来的士兵牌——上面刻着两行小字：
若我忘却一切
请让这个人记得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