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恐为梦一场,身世俱忘,何处是吾乡。」——
她第一次醒来时,以为自己在做梦。
雪。
铺天盖地的雪,覆盖了整座昆仑山脉。
蓝发的少女从冰棺中坐起,长发间夹杂着未化的霜屑。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纹路清晰,却陌生得可怕。
"我......是谁?"
风声呜咽,无人应答。
太虚山顶的梅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最初那几年,她总会在午夜惊醒,冷汗浸透单衣。梦里有无尽的战场,有咆哮的巨兽,有同伴在火光中伸来的手——可每当她想抓住那些破碎的画面,梦便如烟散去,只留下心口空荡荡的疼。
"赤鸢。"
山下的村民这么称呼她。因为她总爱站在悬崖边看飞鸟,肩头落着赤红的翎羽。
"是仙人吧?"
"肯定啊,我爷爷小时候就见过她站在那个山头......"
她听着那些窃窃私语,沉默地磨着手中的剑。这把剑是她在冰棺旁找到的,剑身刻着"太虚"二字,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绳。每当握紧它,耳边就会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
「火种计划,启动」
火种是什么?计划又是什么?她不知道。
东海蛟龙作乱那年,她第一次拔剑。
滔天巨浪中,蓝发少女踏波而行。太虚剑出鞘的刹那,整片海域被剑气劈成两半。蛟龙哀嚎着坠入深渊,而她站在浮冰上,看着海水中自己的倒影——
那道影子突然变成了戴赤鸢面具的女子,面具下渗出鲜血。
"你是谁?"她对着幻觉发问。
影子笑了:"我是你忘记的过去。"
五百年后,她在南荒捡到个孩子。
婴儿被遗弃在战场废墟里,小脸脏兮兮的,却对着漫天烽火咯咯首笑。她本想转身离开,却听见婴儿突然开口:
"师父。"
不是牙牙学语的咿呀,而是字正腔圆的称呼。
"你......"
婴儿的瞳孔泛起金色,转瞬即逝。她抱起孩子时,在襁褓里发现半片残破的羽毛,触碰到羽毛的瞬间,记忆如潮水涌来——
逐火之蛾的徽章、融合手术的剧痛、同伴们相继战死的面容......还有最后那个雨夜,梅博士将羽渡尘插入她后颈时说的话:
「忘记吧,这是对你漫长的仁慈」
怀里的婴儿突然大哭起来。幻觉散去,羽毛化作光点消失。她抱紧这个萍水相逢的小生命,在落日余晖中走向太虚山。
"以后......叫我师父吧。"
又过了很多年。
徒弟长大,开创了太虚剑派。她在观礼大典上喝得酩酊大醉,醒来时发现自己站在昆仑之巅,正用剑尖在冰面上刻字。
【符华】
这是她的名字。
完整的记忆终于复苏,伴随而来的是五万年积压的孤独。她跪在冰面上剧烈干呕,仿佛要把灵魂都吐出来。太虚剑发出悲鸣,剑身浮现出梅博士最后的身影:
"对不起,我们没能给你一个更好的世界。"
破碎虚空那天,徒弟哭着拉住她的衣袖。
"师父非要走吗?"
她望向天际,那里有棵只有她能看见的巨树虚影。树干上裂开道缝隙,隐约传来熟悉的崩坏能波动。
"有人在等我回去。"她掰开徒弟的手,留下太虚剑和半片羽渡尘,"若将来有银发蓝眼的姑娘来寻......"
话未说完,虚空裂缝突然扩大。无数记忆碎片如雪花般涌来:圣芙蕾雅的樱花、姬子的红酒、琪亚娜灿烂的笑脸......
"原来如此。"她戴上了久违的赤鸢面具,"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身影消散前,她在空中写下最后一行字:
【醒时恐为梦一场,身世俱忘,何处是吾乡】
琪亚娜触碰到问心殿羽渡尘的刹那,这些记忆如洪水般冲进脑海。
她看见符华独自走过五万年的长夜,看见太虚剑派祖师爷跪在雪地里痛哭,最后看见赤鸢仙人消散前回望神州大地眼神——
与圣芙蕾雅教室里,那个安静擦黑板的班长如出一辙。
"班长......"
羽渡尘在她掌心化作光点,太虚剑发出悠长剑鸣。远处东海方向,金色飞舟的轮廓己清晰可见。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