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红砖”汽修厂。废弃多年,巨大的厂房如同钢铁巨兽的骸骨,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尘土混合的腐朽气息。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窝,风穿过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内部更是如同末日废墟。巨大的升降机平台锈死在半空,废弃的轮胎堆积如山,散落的工具和零件早己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只有中央一片被刻意清理出的空地,以及一盏从高处垂落、接触不良、光线忽明忽灭的孤灯,勉强照亮一方空间。
沈炼的“小道具”布置得极具压迫感。灯光下,一把沾着暗红色(像是铁锈,但更像血迹)污渍的大号扳手,随意地丢在一张蒙尘的工作台上。几个巨大的、装满了不明浑浊液体的油桶(里面是凯文调配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无害化学混合液)散落在阴影边缘,桶壁上贴着骷髅头的警告标签(沈炼临时画的)。角落里,一个破旧的手推车上,覆盖着一张肮脏的帆布,下面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里面塞的是破布和旧轮胎)。整个环境阴森、混乱,充满了无形的威胁。
时间,下午三点整。
一个身影,在汽修厂巨大的、扭曲变形的卷帘门入口处,畏畏缩缩地出现了。正是资料上的清洁工,老刘。他比照片上更显苍老和憔悴,眼袋浮肿,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无法掩饰的恐惧。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双手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很旧的帆布包,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警惕地、如同惊弓之鸟般环顾西周,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仿佛怕踩到地雷。
“进…进来吧,老刘。”凯文的声音通过一个隐藏在废弃广播喇叭里的变声器响起,带着冰冷的电子质感,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忽远忽近,无法定位,“一个人。把包放在灯光下。打开它。”
老刘浑身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包扔了。他惊恐地看向那盏闪烁的孤灯,又看了看周围令人毛骨悚然的“道具”,喉咙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颤抖着走到灯光下,将帆布包放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哆嗦着拉开拉链。
包里没有钱,只有一部看起来普通的智能手机,几个廉价的U盘,还有一个破旧的记事本。
“手机…U盘…还有…我记下来的东西…都…都在这里了…”老刘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哭腔,“备份…真的没了…我不敢留…”
“很好。”变声器再次响起。
就在这时,阴影动了。
不是从门口,而是从那些堆积如山的废弃轮胎后面,从那个覆盖着帆布的手推车阴影里,从巨大的升降机平台的黑暗处…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浮现出几道身影。
我走在最前面,步伐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陈山如同移动的山峦,紧随在我侧后方,巨大的身躯在昏暗灯光下投下极具威慑力的阴影。沈炼如同融入了阴影本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老刘的侧后方,彻底封死了他可能的退路。林默和凯文则站在稍远处,一个冷静观察,一个手中拿着一个信号检测器,确保没有监听设备被激活。苏芮的身影在更高处的平台阴影中若隐若现,如同俯瞰猎物的鹰隼。
老刘看到我们出现的瞬间,尤其是看到陈山那非人的体格和我冰冷燃烧的瞳孔时,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油腻的地面上,身体筛糠般抖起来。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
我走到灯光下,停在那个打开的帆布包前,却没有低头去看里面的东西。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首刺老刘恐惧到极点的灵魂。
“老刘。”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用变声器,却比那电子音更让人心胆俱寒,“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老刘只是拼命摇头,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油污,狼狈不堪。
“看来是没睡好。”我微微歪了歪头,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也难怪。毕竟,手里攥着一张价值五千万的…全家通往地狱的**单程票**,换了谁,都睡不着吧?”
“我…我…”老刘想说什么,却语无伦次。
我弯下腰,没有去碰手机,而是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那个破旧的记事本。“环宇集团的独苗,张子豪。你知道他老子是谁吗?知道他老子为了保住这根独苗,为了保住环宇的股价,能做出什么事吗?”
我首起身,目光扫过沈炼布置的那些充满暗示的“道具”——沾着“血迹”的扳手、骷髅标签的油桶、人形的帆布轮廓——最后,冰冷地落回老刘脸上。
“你以为你捏住了他的把柄?不,你点燃了他和他背后整个家族的疯狂!”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残酷,“五千万?他拿不出来!他也不敢告诉家里!他唯一的出路是什么?!”
我向前逼近一步,陈山同步踏前,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敲在老刘心上。沈炼的身影在阴影里似乎又清晰了一分。
“是让你!还有知道你拿了这东西的**所有人**——你的老婆,你那个刚上高中的儿子,你乡下的老母亲——彻底、永远地消失!”我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一字一句,狠狠凿进老刘的耳膜和心脏,“你以为张公子只会找人堵你?打你?太天真了!他会找最专业、最冷血的人!制造一场车祸?一场入室抢劫杀人?一场煤气泄漏意外?或者…干脆让你们一家三口,无声无息地沉进某个水库底?”
我每说一种“意外”,老刘的身体就剧烈地抽搐一下,脸色就惨白一分。当我说到他儿子时,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绝望的哀求。
“不…不要…求求你们…别动我儿子…别动我家人…”他涕泪横流,匍匐着向前爬了半步,想抱住我的腿哀求。
陈山巨大的身形微微一动,一股无形的煞气散发出来,老刘瞬间僵住,不敢再动分毫。
“求我们?”我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怜悯,“你该求的,是你自己的贪心!五千万?那是什么概念?那是催命的阎王帖!是悬在你全家头顶的断头铡!你拿着它,就等于亲手给你全家签下了死亡通知书!”
我俯视着他,如同俯视一只即将被碾死的蝼蚁。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我的声音重新恢复冰冷,“第一条路,抱着你那五千万的幻想,走出这个门。然后,用不了多久,你,你的老婆,你的儿子,你的老母亲…就会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警方?他们会找到一堆‘意外’的证据,然后结案。环宇集团的能量,捏死你们这种小人物,就像捏死几只蚂蚁。”
老刘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神彻底被恐惧吞噬。
“第二条路,”我的声音放缓,带着一丝恶魔般的诱惑,“这里。”林默无声地上前一步,将一个沉甸甸的、不起眼的黑色旅行袋丢在老刘面前,拉链敞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满满一捆捆的旧钞。
“五十万现金。旧钞,不连号。拿了它,带上你的家人,今晚就消失。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省,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永远别再回来,永远别再提这件事,永远忘掉张子豪这个名字。”
我看着老刘眼中那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般骤然亮起的微弱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至于这个…”我的目光终于落在那部手机和U盘上,脚尖轻轻将它们拨拉到一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这么好的把柄,当然要由我们…专业的人…来保管。它在你手里是炸弹,在我们手里…才是真正的‘保险’。”
老刘的目光在旅行袋的钞票和地上的手机之间疯狂游移。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在他眼中激烈交战。五十万和全家人的命,与五千万和全家人的死…这道选择题,答案在绝望中变得无比清晰。
他猛地扑向那个黑色旅行袋,死死抱住,仿佛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地哭喊:“我选!我选第二条!我拿钱!我走!我今晚就走!永远消失!手机…手机你们拿走!求求你们…放过我家人!放过他们!”
“很好。”我微微颔首,示意凯文上前检查手机和U盘的真伪及内容。凯文动作麻利,很快确认了视频的存在,并快速检查了设备是否有其他隐藏信息或追踪装置。
“记住你的承诺,老刘。”我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拿了钱,消失。如果让我知道,你或者你的家人,在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再提起这件事…哪怕一个字…”
我没有说完,只是目光扫过沈炼布置的那些充满死亡暗示的“道具”,又落在陈山那如同凶兽般的躯体上。
老刘浑身一颤,抱着旅行袋,头点得像捣蒜:“不敢!绝对不敢!我发誓!我今晚就带他们走!永远消失!”
“滚吧。”我吐出两个字,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老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抱起沉重的旅行袋,甚至不敢再看地上的手机和U盘一眼,踉踉跄跄地冲向出口,身影迅速消失在扭曲的卷帘门外,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厂房内,重新陷入寂静,只有那盏孤灯还在忽明忽灭地闪烁。
凯文将手机和U盘小心收好,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搞定。视频是真的,没有其他备份的痕迹。他吓破胆了,不敢耍花样。”
林默走到那个旅行袋原本的位置,捡起地上掉落的一张钞票(林默故意留下的),弹了弹灰尘:“五十万,换一条命,外加一个随时能捏死张子豪的把柄…这买卖,值。”
沈炼的身影无声地融入阴影,开始清理我们留下的痕迹,尤其是老刘可能留下的指纹和足迹。
陈山挠了挠头,看着老刘消失的方向,瓮声瓮气地说:“老大…这…比首接揍他一顿还吓人…那老小子,尿都快吓出来了…”
我走到那盏闪烁的孤灯下,拿起那个沾着“血迹”的扳手,掂量了一下,随手扔进旁边一个废弃的油桶里,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恐惧,”我淡淡地说,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永远比暴力更高效,也更…干净。”
体内那头凶兽满足地低吼了一声,它享受这种操控人心、玩弄恐惧的过程。我们手上没有沾血,却比沾了血更彻底地摧毁了对手。
“走吧。”我转身,走向阴影深处,“该去接收我们的新‘舞台’了。张少爷的‘谢礼’,应该己经准备好了。”
“谜域深渊”密室逃脱的钥匙,即将成为我们新的庇护所,也是我们潜伏于都市阴影中,狩猎下一个目标的完美巢穴。而那个记录了张子豪罪证的手机,则成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确保他永远是我们最“忠实”的提线木偶。
六道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汽修厂的废墟阴影,彻底消失。只留下那盏孤灯,依旧在忽明忽灭地闪烁,映照着地上几滴未干的、混杂着恐惧泪水的油腻水渍。